她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做手工,接小灯泡。
这个人她知道,是丰禾的小公子爷,闲来常在各部门串串门子,他爷爷要他来见习,能学多少是多少。
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学到什么,是认真学习还是来过个场而已,反正那不关她的事,既然前辈大姊有偷偷告诫她,这位是权贵,那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她不擅与人jiāo际,沉默最不会出错。
虽说,她其实不讨厌他。
他身上没有权贵气息,而且笑脸迎人,热力四she,让人看了心头也暖洋洋。
她不搭理他,他就自动自发凑过来,蹲在一堆杂物中跟她一起做手工,没一会儿,看见女工作人员从贮物间搬出大纸箱,他立刻上前接手。
这真的很不权贵。
她看过他替打工小妹搬影印纸.,也看过他替打扫阿桑提水桶;还有一次,他蹲在服务台扮鬼脸,逗笑了跟妈妈走散等认领的小女孩。
他对老弱妇孺特别照顾,尤其女xing会格外怜惜——无企图的那种。
奇怪的公子爷。她心里想。
做完手工,她爬上梯子挂灯泡,在玻璃窗上贴雪花。
“小妹,你下来,这让男生来。”
他突然出声,踮着脚尖要往高处悬挂饰物的她,吓了一跳,没踩稳梯子,再接下来,记忆有片段空白,只觉阵阵疼意袭身,等意识衔接上来,她是趴跌在地上,目光对上男孩关切俯视的目光。
“你还好吗?”
她本能地,点了点头。
“可以动吗?”他不敢贸然碰触她,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询问着,好似扬高一点音量,就会弄痛她。
她试着移动身体,缩了缩腿,然后一阵蹙眉。
“哪里痛?”
“……脚。”
他评估了一下qíng况,回头jiāo代工作人员几句,便直接抱起她,前往医院。
她还记得,从公司到医院、再到做完医生安排的每一道检査,他一直全程相陪,替她办住院、忙进忙出……
她躺在病chuáng吊点滴时,他在耳畔低问:“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一个晚上,需要替你联络家人吗?”
家人?不,她没有,一时想不出,能联络谁?
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当时露出什么样的表qíng、回了他些什么,只记得他的神qíng更为柔软,摸摸她的发,轻声说:“没关系,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他一定有学过催眠术,她觉得自己眼皮变得好重,慢慢、慢慢放松下来,安心地沉入梦乡。
她在医院待了二十四小时,好像时时都能看到他很闲地在病chuáng边晃。
有一次小睡醒来,听见他在病房外跟谁说话。
“臭小子,跟你说几次了,不要乱放电,当心人家小女生误会。”
“没有啦,阿娘!”
“没有?那你顾前顾后是怎样?这么热心要不要去选好人好事代表?”
“人家在我们公司受伤,啊是不用给人家负责一下喔?你血汗工厂啊你!小心被投诉劳工局。”
“……都有你的理!全公司是都没人了吗?她的主管呢?”
“好啦,可能也有一点点心疼。这小女生好坚qiáng,从头到尾哼都没哼一声,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摔到脑震dàng、大腿骨裂还那么镇定,眼泪不掉一颗的女孩子,人家小孤女无依无靠,多照顾人家一下是会怎样?”
说穿了,不就是同qíng心又泛滥了。
“说不过你。喏,你要的鱼汤!自己分寸拿捏好,别又害对方会错意。”
……
其实,不会的。
她很务实,从来没有作过灰姑娘的童话梦。
虽然,他回到病房后,给她的笑容,纯粹又灿烂。
“嗨,你醒啦!有鲈鱼汤喝喔。”
给过她的暖暖温qíng与关照,也始终留在她心底,不曾忘怀。
出院后,他偶尔绕到设计部,总会记得跟她打声招呼。
“嗨,好点了吗?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不要过度劳动脚伤,知不知道?”刚开始,是叮咛她养好骨伤。
“午安,吃过没?”隔空抛来水果。“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你。”
“妹子,老实说,你其实是汉子吧?”看她一口气拎起一大箱文件,他打趣地说。
还有一次,他突然给了她一锅红豆汤,笑笑地说:“喝这个好像会好一点——听我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