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他径自离去,只留下她心口发凉,眼角生疼,陌生压抑的qíng绪瞬间冲入心口,酸胀着难受。
她本以为阎王无qíng,刻薄寡义,她本以为东厂杀人横绝,行事乖张,她有一万个本以为,可时间久了,那些“本以为”在弥足珍贵、偶尔流露的温馨暖意面前,不堪一击。
她似乎早忘了从前的认知,当畏惧厌恶变得淡薄,像枯脆的蝴蝶翅膀,稍微一碰,腌臜得粉末,扑簌簌地往下掉……好像只有这样,她骨子里的依赖和在乎才会变得深刻,变得让心去接受、去承认、去信服。
由不得她不信,其实,她早已在乎他的喜怒,他的看法,甚至……他对她的莫名的qíng愫。
月影婆娑,浮光纤华,她深吸一口气,左右环顾这bī仄的漆红巷道。
从未觉得这条巷道如此幽深冗长,她前进走不出距离,后退撤不出回忆,她只觉自己浮游微小,在一条路的中间彷徨迷失……
058 狐狸心意,生死赌局
在浮屠园门外的阶梯上坐了一整夜,待黎民拂晓,旭日方升,宫墙瓦舍镀上一层金色的晨曦之光后,姜檀心才揉了揉酸胀困乏的眼,伸了个懒腰从阶梯上站了起来。掸了掸后袍上灰尘,她不自觉的后顾一眼——浮屠园内庭院森森,寂寥无人,五月芳菲尽,开败的花儿耷拉着脑袋,恋恋不舍枝头花萼,由着清风一阵,碾作了尘泥。
迫使自己挪开视线,柔荑轻抬,抚上让夜风chuī得冰冷的脸颊,她摸了摸自己小巧的鼻梁,忍不住深出了一口气。
似是做给自己看,她昂首挺胸,架持着心底的倔意,脚步不顿,阔步走出了巷道。
……
重返熙攘的街市,她一人踽踽独行,周遭喧哗之声如轻烟一阵,丝毫入不了她的耳,神思游走,回忆翻飞:那日马车上的嬉闹挪揄,酸甜可口的糖葫芦串儿,馋人食指的千里香大馄饨,她回避得了心中烦乱的纠葛qíng愫,可如何抹去现实中本有的记忆之源?
脚步一顿,有些迷茫得抬起眼,那街角处“泥人张”三个大字格外入眼。
一个身穿粗布蓝衫的小老头,他将手中泥团捏得飞快,眼鼻口耳,衣角辙纹,他把细节拿捏的淋漓尽致,虽是泥巴小人,却是魂骨皆有,神形兼备。
不自觉得朝他走去,姜檀心掏出怀里断成两截的泥人,轻轻放在了他的跟前:“师傅,这个能修么?”
张老头只顾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并没有抬眼瞧她,只是憨厚一笑,朗声道来:“能做就能补叻,坏了再捏上可比原先的要牢不少,因为你懂得轻拿轻放了,坏过一次才知道珍惜,哈哈,来拿我瞅瞅”
拾起桌案上的断首,泥人张脸色一变,叹了口气道:“摔得真狠心,这是乔老头捏的吧?前几日他到我这儿来,跪了半宿求我教给他,说是生家xing命都在这泥娃娃之上。哎,可怜他日以继夜的捏,废了一个又一个,熬得眼睛都快瞎了,终于出了这一个jīng粹,就这么给摔了……哎”
“师傅我出双倍的银子,您能修补么?”
“摔得是人心,你说能修么?”张老头有些生气。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姜檀心不由愣怔原地。
想起昨日戚无邪离去的背影,其实他或许只是不想让自己涉险,他那样的人,能指望说出什么温柔劝慰的话么?犹记得儿时她偷跑出府玩,姜彻也总是一本正紧说:“走,滚出去,出去让人骗走了才好,谁也没有闲力气来救人”
一如戚无邪所言。
或许是真的,男人表达的方式总会不同,他用刻薄无qíng的语言来掩盖流露出的关心,如果你同他较真,那么顶尖麦芒,两头针,伤了他也痛着你!
泥人已修,人心难补,姜檀心知晓自己是在乎的,在乎和他这一桩莫名的牵连。
所以,她已下定了决心,先回一趟广金园看一看师傅和东方宪,傍晚便回浮屠园!利诱哄骗,抱腿撒娇,无赖手段,她都会腆着脸面上的,不磨得他脾气尽消她绝不罢手!
这般想着,心境就和来时不一样了。
她等着张老头修好了泥人,还特地寻了一只锦绣香囊将泥人装了起来,一条红络绳小心挂在腰际之上,她抛下一锭银子,朝人莞尔一笑:“谢谢你师傅,泥人你修,人心我补”
噙着释然的笑意,姜檀心脚步轻快,朝着广金园方向小跑而去,到了拐角街口的一家街摊,倏然停下了脚步,她闻了到了一股熟悉的老汤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