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很有分量,皇子可以很有多,皇嗣只能有一个,拓跋烈虽未言明这个还不知道男女的腹中疙瘩就是下一代江山的主子,可“皇嗣”两字已如勾心利爪,牢牢攥住了百官的心。
哪里杀出来的陈咬金!
比起一头雾水、各自猜度的局外人,坤宁宫暗室的万木辛和戚保,心中自是明白非常。
随着元妃的出现,一个人便消失了,且这双眸子如此令人熟悉,也是刻在万木辛心底的名字,无论是沈青乔、刘红玉、亦或者是姜檀心。
宫廷寂寞流连舌齿之间,当日姜檀心大醉暖阁之事孰能隐瞒?她那日亲自到的乾清宫殿外,陈福九既说皇上服食qíng花丹,屋中又只有姜檀心一人,再看拓跋湛痛不yù生的神qíng,她当时已心里门清儿。
儿女qíng长如刮骨之刀,她本不问拓跋烈的风流之事,可这小妮子一次便有了身孕,不等她发现便以成了万众瞩目的俪元妃,成了后宫妃嫔之首,几乎与她平起平坐,即便不问拓跋烈的宠爱,光是面子上,万木辛也恨不得活剐了她。
她一身金红凤凰纹浣花锦衫,凤仪万千逶迤在地,负手踱步心思暗沉,倒是一边坐靠在太师椅上的戚保,转着拇指上的虎头金铜指环,看着十分淡定,他抬眼扫了她一眼,轻叹声开口:“你且放心,充其量不过肚子里的一块儿ròu,带不带把儿还很难说,再者说,你觉得咱们会在她生产之后动手么?”
万木辛停在当下,她冷声一哼,嘴角露出一声讥笑:“动手?陇西王以为是动什么手,弑君bī宫哪个不是踏错一步便粉身粹骨的勾当,你我准备皆无,如何动手?”
戚保站了身,他揽过女人的肩头,咦得一声,哈哈笑道:“当年三军阵前招降纳叛,气势万钧的鲜卑万木辛去哪儿了,这bī仄红墙把你的锐气和胆识都磨砺光了,成天和女人斗,和子嗣斗,破釜沉舟的峥嵘去哪儿了?”
万木辛脸色一变,嘴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是,当年的她一无所有,背离了母族,背叛了汉室江山,她的心被仇恨掩盖,被不甘驱使,她深爱的男人说她是个好女人,但他不能娶她!
她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他说她好,可她若真的好,为何不能爱她,又为何不能娶她?
他的眼里只有国家,只有山河千万担,黎民心头重,他的心那么大,大到能载山能吞海,却为何不能给她万木辛留下一分心壤?
好!一将戍戎边疆,信念为国,那她要是毁了捆绑他一生的忠君大义,国家都没了,君主也死了,那么他可否带她卸甲归田,再不理金戈铁马,huáng沙折戟?
为他远嫁鲜卑,为他背叛旧国,为他引兵来犯,两军jiāo接时,她却见到了相伴他的妻儿,谎言、敷衍、轻视、仇恨一瞬间燃光了她所有理智!
她要毁了他,ròu身碎裂只是解脱,她要他遗臭万年,将他曾那么引以自豪的忠君忠主、泽被苍生,变成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
身体难以自抑的颤抖,回想往日因果,每想一次,便要耗竭全部的心力,她几乎不能自持……戚保见状上来相扶,却被她冷冷推了开,她螓首微偏,真得不想再看到那张她曾深爱、又刻骨痛恨的脸。
万木辛沉出一口气,面色苍白。
是,她的恨已将自己烧成了灰,再没有当年的意气,恨一个人,灭一个国,毁他一生,断他子孙,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她还有什么刻骨的感qíng支撑下去?末了最后,她只是一个女人,曾经为爱入魔的女人。
戚保扶上她坐上了位子,他以为眼前的女人在担心当下的局势,不由哑然失笑,他将手撑在桌案,沉着开口道:“万寿节yīn兵之事东厂已查出了眉目,嘁,什么yīn兵还魂,不过是一出障眼法,那些死士当日藏在皇宫底下冰窖里,那博山炉里的香也有问题,是谁做的今日你该眼睛雪亮,呵,难为他多年蛰伏隐忍的心思,那一招苦ròu计真把本王糊弄了过去”
“你是说……拓跋湛?”
“自然是他,你看废除太子位之后,九王党一夜林立朝堂,都是平日不显山不显水的闷葫芦,六部都有他的人,而且皇帝这两日也特旨授了不少缺位官职,面上打压废太子党人,暗中提拔九王党”
万木辛闻言皱了皱眉,心中暗自思忖:若拓跋烈知道九子并不身残,且有一较高下的雄心大志,遗诏写他的名字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