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孤立在高高的城门之上,他除了腰际宝刀,身边只有二十来个白马义从,即便他不争天下,不要龙位,可要拿什么保住自己的xing命呢?健锐营全军覆没,白马义从伤痕累累,他已是陷入绝境,任人宰割的案板之ròu……
好在,ròu也有秃鹰分食,至少此刻,他可以谋得一丝安静,作壁上观,看一场好戏。
“吱呀”
沉重紧闭的晨阳门打开了一丝fèng隙,虎贲营的士卒如cháo般涌出,他们身后跟着气势汹汹,满眼火光的文武大臣。
拓跋湛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其马毛色炳辉,宽额健蹄,如有ròu翅一般。
他单手擒着马缰,策马徐徐穿过晨阳门,迎着逐渐高升的日头,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可等看清前头队伍后,他不由皱了皱眉——
龙王?
倏得,他一眼就瞥见了被一千龙王士卒围起来队伍!那是……送葬的晏驾丧队?
眉头愈来愈深,他不动刀兵,滚鞍下马,手一撩,抄起身下锦袍衣摆,直直跪了下来,双手抵着泥地,声清悠悠,盘旋风中:“儿臣拜迎大行皇帝!”
话音方落,那挡在丧队之前的士兵就自觉地朝两边散去,露出了里头的白绸遍布、装运龙体的梓宫马车——比起帝王下葬的出殡丧队礼制,这样区区二十几个人抬运棺椁,白布悬饰,撒几片儿纸钱,实在是太过寒酸委屈了!
大臣的眼睛本已肿如核桃,再见这一番简陋的白幡挽幛,灵柩棺椁,又是忍不住的泪花哗哗而下,他们哭天抢地的奔上前,跪在了拓跋湛的身后,以头抢地,将额首砸在泥地上,开出一朵朵鲜血之花。
大臣对皇帝的感qíng,总不是那么三两语说得清的,他们贪渎擅权,结党谋私,可再大的官儿始终也是皇帝的奴才,这股子奴xing深深藏在官员的脊柱里,藏在自小潜读的四书五经里,藏在夫子圣人之言里。
它藏的很深,所以常常被遗忘。
薛羽一身戴孝素袍,他手捧素衣,向拓跋湛走去,冷冷一笑道:“九王爷,废太子怕是不成事了,五皇子是个痴傻儿,这披麻戴孝,守灵承祧之事,就只能落在您的肩头啦”
“大胆薛羽,皇上先有遗诏,我等已奉读旨意,拥立九王为新帝,你何等口气,竟敢如此说话?”
百官有些胆大的,出声呵斥他。
薛羽眸色一深,手指扣入素衣几分,片刻就坦然松可了劲儿。
他扫了那一群哭得鼻头红肿的大臣,再看了看城楼上缄默不语,满目血红的戚保,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讥讽也好,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的得意也罢,总之他无法自抑的笑声从喉头溢出,在梓宫之前声如枭叫,yīn怖诡然。
“遗诏……?怕是矫诏吧!”
拓跋湛瞳孔一缩,冰冷视线如箭镞she去,视线在空中激越相撞,寒意四下绵延,几乎要将脚下的土地冻结。
“妄言小人,胆大滔天,陛下亲手放入金銮殿匾后的遗诏怎会是矫诏!还有!陛下是乘坐你的龙船出海寻仙岛,你救驾不力,自己完好无损,却抬了陛下的梓宫回京,我还要说是你图谋不轨,行刺陛下!”
铮康一直跪在拓跋湛的身体,他听闻薛羽放肆大笑,又口出此等狂言,心下恼怒之极,蹭得一声从地上站起,语涉讥讪,字字控诉。
薛羽冷笑一声,环起手臂,懒懒一挑眉道:“风làng无qíng,生死皆有命数,为何我活着圣上却死了,你不如去问问阎王爷,哦对了,真可惜,阎王戚无邪也死了,看来,你只能去西天问如来了”
戚无邪……死了?
拓跋湛心中咯噔一声,警钟大作,他不信,一个字都不信,这半年时间戚无邪这个名字便如消失了一般,他醉心权谋之术,只为帐下宏猷,竟忘了这个名字,遗漏了这个人!
是了,夺嫡大戏里,竟少了他!
这种一招踏错满盘皆输的棋局,不怕多一子,就怕少一子,不在眼下的敌人才是真正的“huáng雀”
可怜薛羽并没有拓跋湛机警的心思,他自负狂傲,眼里不揉沙子,对于那素来以邪魅血腥著称的人间阎王一直没什么好感,他知道戚无邪胁迫元妃,yù立元妃之子为帝,然后自己做摄政权臣,掌握江山权柄。
可元妃并不是任人摆布的无知妇人,为了逃避戚无邪的钳控,所以她才写了那么一封信给他,要薛羽帮她一把,助她登极九霄,位列太后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