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宪自信满满应了一声,紧接着,他抄起一边的薄毯,盖在了小狐狸身上,然后掸了掸衣袍站起身。
余光处,瞅见夷则铁青张脸不说话,心知他又是背主的内疚作甚,不禁心中感叹:着实难为他了,忠心戚无邪一直是他信奉的教条,为了小丫头,他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算,还把心中认定之主给背离了,小狐狸啊小狐狸,多个男人爱你,我虽心中不慡,可这个人是夷则,我倒也替你庆幸。
耳中讥讽之言,心中痛楚更甚,夷则垂着眸子,心中qíng绪翻滚。
东方宪来寻他的时候,他本是一万二十个不同意,可当东方宪厉声诘问,真要看着姜檀心这般去死的时候,他动摇了,犹豫了,他知道姜檀心喜欢主上,虽然他知道得够晚,但他看得比旁人更加清楚。
飞蛾扑火,她并不亚于锦绣囹圄中任何一个花肥,但因为她有爱的回馈,所以伤得更重,跌得更惨,她理应有更好的生活,不该这般委身一个无根宦官,为爱消磨生命,挣扎在痛楚孽海之中。
自然,东方宪有自己的私心,他若说他没有,那么他该下拔舌地狱,受尽邺火焚烧。
可所有的私心皆在他的隐忍之中,这并不是他加入的理由。
他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他的爱也很纯粹,甚至很早前他就已经明白:不求同行,不问结果,只望她寿终正寝,一生安澜。
看着东方宪小心翼翼地背起姜檀心,夷则决绝转过了身,口中迅速扔下一句:“主上已经返程,你我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东方宪狡诈一笑,避开伤口,他耸了耸背上的小狐狸,笑得yīn险:“足够了!”
扭脖,与背上之人首首相碰,东方宪浅笑轻道:“走咯,跟师兄回去,姜檀心、钦元太后,今个儿都死了,从此后就当个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小狐狸吧”
言罢,东方宪眉梢一挑,与夷则一前一后出了殿门。
看着他们出去,禅意却选择留在了凤藻殿,她捂着心口,瘫软在睡榻上。
白蜀站在一边不解问:“你不去看看,你不是最恨戚无邪么?你不去看他绝望沉痛,凄惨惶然的样子么?”
摇了摇头,瓷娃娃累得闭上了眼睛,嘴唇喃喃,音若空谷回声,飘散的很远:“我一直恨他,可姐姐剥夺了我恨他的权力,可不恨他,我还能gān什么呢?姐姐的qíng花血是他给的,这一身心伤也是他予的,到头来命也要为他丢,凭什么?我不喜欢他们在一起,一点也不……姐姐值得更好的,绝不是一个太监,不是一个魔头”
白蜀yù言又止,姜檀心的决绝他看在眼里,如果爱qíng不能走到柳暗花明,那当初她奋不顾身的日子又算作了什么?
这是她的选择,旁人本不应该cha手,可他终究太过犹豫,生命的分量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迫使他不得不妥协让步。
他很迷惘,他究竟该成全她的满腔qíng丝,还是救下她的ròu身皮囊?
也罢,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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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天,锦绣囹圄
夷则打开了其中一间牢房,他眸色暗深,指着里头的女子说:“就是她”
紫予斐一直端坐在铜镜前装扮自己,她换上了往日最喜的绛紫燕纷月裙,云鬓光洁,发髻高挽,她抿着红纸润色朱唇,看着镜中俏丽芙蓉面。
直到有人步入,她才搁下了手中木梳,从绣墩上站起了。
东方宪打量了她的身段,十之八九,点点头,他将手中包袱里的一件华袍取出,扔给了她,催促道:“小妹妹,这身衣服可不行,你得换这件”
小紫接过衣服,触手缎面柔滑,是一件湖绿色的撒花烟罗衫,她秀眉一挑,双眸空dòng,苦涩道:“我已决绝赴死,连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也不行么?”
东方宪伸出手指摇了摇,叹息道:“你想戚无邪悲痛yù绝,生不如死,那不如就照着我的话做,不然你就算死了,也没有一丝价值”
夷则皱了皱眉,看向东方宪不解道:“是不是应该拿太后的凤袍?”
东方宪轻蔑一笑,摇了摇头:
“你方才不是听见了么,女子便是如此,如果有机会,在临死之前,她们总爱穿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或是颜色,你觉得小狐狸会穿着太后的衣服承担死亡的风险么?你信,戚无邪也未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