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流放的刑囚押送队,朝廷获罪的官员亦或是贵族皇亲,都会流放凉州雍左关境内充作苦力,身qiáng力壮的男丁大多编入军队厢兵营,做些粗使劳役,亦或是顶上徭役,挖煤挖矿,开荒破土都有可能。
而羸弱的女子,如果不能做这些事,那便只剩了一条路……
鼻下低叹一声,姜檀心仰了仰头,将脑袋靠在囚车的木柱子上,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她心如huáng沙厚土馈赠的死寂一片,炽热凉成枯槁,天意?呵,天意!
车轱辘隆隆,发出低沉的回响,马蹄阵阵,huáng沙漠漠,白云凄凄,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她一人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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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雍左关,狐狸沟煤矿
此处是土司叶家的私产,朝廷明文禁止私自开采煤矿,除了从前的三王封地,就属西北、西南土司有这个权力。
土司在自个儿划分的疆土里头,树长了是这个儿的木材,打井出了煤又是自己的煤炭,他们甚至能自造兵器,招募士卒,一向是地方霸,和官府掣肘共治一方。
凉州这块地势力最大的,便属雍左关境的叶家土司。
他们本是蒙古后裔,到了前朝大周,皇帝才赐了汉姓,封了土司,占一方领土,除了每年缴税上贡,打仗的时候出人出力,俨然是封疆土王,自治权极高。
大殷开朝不过十一载,三王尚且割据南疆、百越、陇西三地,朝廷实在无力收回土司占领的土地,那么索xing采取怀柔安抚的政策:稳住大的,吃掉小的,这十年整治,剩下的基本都是大个儿,实力qiáng劲,不可剪除。
不过朝廷还是留了一手,它以各种名目,加大了土司的赋税缴纳,比如这煤矿,准许你挖,但你得jiāo上四成来!
狐狸沟煤矿是叶家土司的私产,可这煤矿贫瘠,并不在大的煤田之上,本就产出微薄,还有这么厚的分成顶在头上,最无耻的是,官府名下的那两个煤矿,纷纷压价向商人售煤,简直是把狐狸沟往死路上bī!
外有qiáng压,内有对策,没法子,只得豁出命的gān!
叶空是叶家独子,虎门之后,文武双修,年纪轻轻已是挑起了狐狸沟的担子,当起了临时指挥使,但终究是年少气盛的嘎嘣豆子,他跟土司老爹立下军令状,决心非把狐狸沟出煤量拔上两成不可。
此刻,他正背手在煤窑边上的工厂里踱步视察。
这儿也是自家的兵器锻造厂,铁匠房里有十个火炉熊熊燃烧,壮汉抽出烧红的大刀,抡起大锤子叮叮捶打刀坯,热火朝天,汗水淋漓。
他抬手,摸了摸兵器架上摆好的大刀、枪头、双钩、九节鞭,触手刀口锋利,险些划出一道血来,他点了点头,但还是迭声催促道:“再加一把劲儿,我答应爹这月上jiāo的额份,还差一小半,大伙继续努力!”
他话音方落,另声又起。
“指挥使!不好了!狐狸沟的窑工撑了窑门,拒绝进出!”一名灰头土脸的小伙子跑进铁匠房,逮着叶空就嚷嚷开了。
叶空吃惊道:“为什么?”
“还不是您说的这几月产煤量么,工头为了完成任务,只能压班子,三个月不让窑工上窑啦,原先还好些,前几日朝廷拉了一伙流放的兵丁充了苦力,不少来了咱们这徭役,都是些jīng贵的主,在一个丑姑娘的撺掇下,窑工们罢了工,既不出煤,也不上窑,那工头断了下头的水米,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叶空更加吃惊了,追问道:“丑姑娘?这窑工里什么时候要姑娘了?”
小伙子叹了口气,摇摇头:“她脸毁了,勾栏的老鸨没人瞧得上眼,脾气凶狠,为奴为婢人主子还不要,官府没办法就丢给我门土司了,本以为是个拖油瓶,没想到还是个炸药包!”
眉头皱起,叶空摆了摆手道:“走,去看看!”
脚步飞快,一路狂奔,叶空心中暗骂,这工头太过蠢笨,也太过急功近利,第一个月产量不错,他还夸奖过他,没想到这小子变本加厉,只晓得用这种办法欺负窑工!
原先挖煤两天换一茬人,想必是这小子见上下人费事又费时,影响出煤时间,索xing心一狠,一班倒个三个月,三个月吃喝拉撒全在下面,这佝偻地下不见一点阳光。
是他,他也得反了!
……
撑窑门已近三天,饶是姜檀心早有准备,料定上头会断水断粮,事先准备下了gān粮灯油,但僵持费日弥久,窑下的头要吃药喝,再多的储粮也经不得这般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