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你?”
姜禅意仰着头退了一步,只觉戚无邪捏过的下颚冰凉一边,她的小脸略有些苍白,压下惊魂未定的心,螓首微偏,毫无惧色地对上了戚无邪的眼睛。
时隔多年,她一如从前般,即便对戚无邪的“杀父之仇”已然释怀,可她曾如此欺骗过他,也深知姐姐“死”后的两年时间,他遣派了东厂暗卫对自己劫杀追踪,让她过了许久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流làng生活。
单凭这一点,对他,她也友好不起来。
理了理襟口,她背手再后,仰着脑袋直视戚无邪,轻讽道:“不是我,难道还是姐姐不成,督公寻我这么久,早些日子突然便放过了我,小女子感恩戴德,特来言谢”
戚无邪面色一沉,冥黑的瞳孔愈加深邃:“你知道,本座现在没有那个心qíng”
姜禅意清冷抬眼,瓷娃娃般的面容灿然一笑,她耸了耸肩,扭身牵过身后的两匹马来,漫不尽心地jiāo到了戚无邪的手中。
她看了看太簇,直言道:“是我师傅叫我来的,他前几日夜观星象,今日有尧舜桥的天象,怕有星沉地动的劫难,也是异星bī宫,帝星有难的征兆,他说戚保动手必在今夜,故派我前来接应”
太簇闻言不解道:“何为尧舜桥?”
姜禅意摇了摇头,点了点昏暗未明的天色道:“我并不知晓,大概是天灾前的示警天象,不过师傅早有安排,我姐姐的安危你们大可放心,详qíng我们广金园再谈”
戚无邪余光出扫向她,言问:“是小五?”
太簇听得一头雾水,倒是她意兴阑珊地笑了起来:“不愧是腹有经纬,手握奇谋良策的督公大人。不错,是宫里的小五偷偷给我和师傅传地消息。当日东方宪扮作你的样子在军营外掳走了姐姐,一直将她囚在浮屠园中。小五也跟着一块回了京,他顾念师兄弟的qíng谊,却也担心姐姐的安危,所以暗地里联系了我和师傅,请我们将消息带去陇西”
姜禅意一边说一边翻身上了马,她双手攥上了马缰,浅声道:“小五托我带给督公您一句话,他说他愿意肩挑起匡扶汉室的重则,江山路是由骷髅白骨铺就,以一人殒命而不忍,白白让苍生黎民多少战火十几年,这是小慈悲,并不兼济天下的大爱,他愿意征伐复国,只求督公一件事,待京城城破,饶过东方宪一条命……”
她言罢,戚无邪已翻身上马,留下了冷漠的背影。
他要的事,他预判的结果一步不差的衔接,严丝合fèng,珍珑棋局的终盘剿杀皆在他的心线之间。放小五走,等他见识过真正的乱世烽烟,蹀血被难,他才会有真正的帝王之心,汉家王朝才会有复国的未来。
为了汉室,他受千夫唾言,更受爱人的怫然一指,算计局势,猜度人心,最后把姜檀心也放在了珍珑棋局之上,让她带着叶空,一路引着戚保攻往京城。
他做了每一件该做的事,而每一件都臻善臻美,恰如这一些只是历史洪波的推手,他也仿佛只是其中的浮游一芥,不是cao盘弄局的始作俑者,而身不由己的顺势沉沦。
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是感觉疲惫无力,枉他自诩生死无界,随心逍遥,原来,所有一切看似恣意的随心态度,都是掩盖心底一份执念的伪装外表。
刨根问底,追究根源,他仿佛仍是那个行错事的孩童,赤luǒ着上身跪在中军帐门外,由着严父鞭抽教言,把忠君爱国的信义教条,永世刻入骨髓。
倾覆天下只为摆正自己的倒影,颠倒轮回只应汉室称王,他可以不承认,却不能不相信。
正义凌然往往láng子野心,邪门歪道却是至纯之正。自古邪不压正,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
他戚无邪,也许,就是这样一个人。
……
三人三骑绝尘而去,奔赴黎明拂晓的紫禁之巅*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黑压压的陇西铁军涌入紫禁门外的四方广场中。
红墙琉璃瓦,天角地四方,将如cháo的铁军包裹起来,皇室威仪的斑驳红墙在铁甲士卒边如此脆弱,似乎手一推,便能坍圮成齑粉,城防形同虚设。
红墙上除了剥落的粉尘,还有被大火灼烧地焦黑。
登在指挥云车上的戚保永远不会忘了,就是在这个地方,戚无邪曾送了他场万劫不复的地狱炎火,夺去了五千将士的xing命,让他和万木辛亲手送葬了白马义从,然后láng狈不堪的逃至晨阳门,再以失败者的身份回到了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