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她嗫嚅道:「我是说,请放我下来吧。您说,我还有些日子的,是吧?」
「不错。」
她一放心,险些真昏过去。深吸一口气,她勉力定神。
「还、还有几年?」
「那是天机。」
「天机……可以改吗?」
他没有答话,重又起步。
他不放下她吗?如果不是要下yīn间,他究竟要带她去哪里?
「大……」她挤出半字,忽然乾咳起来。
「省些力气,也免得伤人耳朵。」
她愕然,半昏的意识一震,想起了这是曾听过的声音,尤其那语气中的讥讽,挑起她的记忆——
也是一样冻人骨髓的夜,一样面临此生将尽的恐惧;一样是不知是仙是鬼的物事,一样能忽高忽低地将她拦来又抛去……
「是你……」
她喃喃自语,声音与意念一并消失。
当余儿醒来,一股心平气和、万事无忧之感,是她从未有过的。
有如dàng漾於河上的一方扁舟里,阳光在睫上舞动,鸟声轻喃,浑身苏软佣懒,仿佛刚从长睡中满足而醒。冬雪未融,她却一点也不冷。
脑子一旦清晰过来,她按著猛然一跃的心口,直直坐起。
「啊——」
她不自觉的呼声惊动一群鸟儿,转瞬之间全飞得不见踪影。
什么时辰了?
她在哪里?
那个……人呢?
小手微微抖著,但她并不冷,昨夜的彻寒,似已自每根筋骨中被吸空而去。
但谁能忽然惊醒於一堆乾糙之上,上头是无顶破庙,四方是鸟shòu环集时,不吓得发颤?
是啊!鸟shòu环集——
几头不知是豹是狐的黑头怪shòu,正凶煞地盯著她!
「……」
求救声没能出口,因为怪shòu旁盘膝坐著的,是一名黑衣男子。
幽黑的眸子——是的,是那人没错。
她记得那面容。毫无表qíng,看不出岁数,辨不出忧喜,最多看得出是个男子罢了。
没有人气……不不,她记得他爱嘲讽,神明……会那样说话吗?
「大人……」她极力定住心神,无论如何,不该冒犯的,他救了她啊。「这些是……您豢养的?」
「它们像是家犬?」淡淡地讽刺。
不知为何,这位大人总是不甚开心的模样,余儿有些无措起来。
「不,它们看起来顶吓人的。」
「众生无什不同,不是要自保,就是要求食。若你不碍著这两条路,自然相安无事。」
「但……我们可是它们的食物啊!」
「你有几两ròu,能塞几个牙fèng?」
又被取笑了。余儿缩缩头。
「呃……我自然不大够它们吃,但大人你……怎么不怕?」
她没察觉自己向他挪近了些,大眼直盯著那些野shòu,没敢移开半分。
「我是该跑,还是该爬树?」他又反问。
怎么他每说一个字,她就愈自觉蠢呢?
笨余儿,他当然不怕啦!他是半鬼半神的人物,又能飞高走低的,她替他担什么心啊?
「那……」还是得问那个最要紧的问题:「大人既知道我的……命,还不怕近我身,那是不会被我害了?」
「不错。」
松了一小口气。
但……就这样?还有呢?她还有千百个问题哪,他怎么不多解释些呢?
「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为何我会……害人?」
很难问出口,光想就心头紧缩。
「天命似有天理,其实可能只是一局散棋罢了。」他说。
余儿心头更闷了!
「没有道理的话,哪可能那么巧?难道就只是我倒楣?!」
余儿未自觉口气含怨,倒是他,挑著一边嘴角,竟像是有了笑意。
笑?
他对自己微蹙起眉,他才不爱笑。
「你不想倒楣,难道想自戕?」语气重又百无聊赖起来。
「才不要!」她激动地答。
「那好。」他居然闭起眼来。
哪里好了?她还没搞懂啊!
但那副「不关我事」的清冷面容,却是教人怎么也不敢造次。
她叹了好长一口气,转眼看那几只庞然怪shòu。不知怎地——这回看来,不怎么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