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我一两银子,在巴图镇买的,能不好吗?”
句狐左右顾盼一阵,突然又暗淡了容颜,闷声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来这里gān什么?”
谢开言道:“你换了一身新装,瞧着宝气珠光,可见现在活得很好。今日才来寻我,怕是你家主人央你跑这一趟。”
句狐咬唇,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今日唤你去的,只是他家妻子,不是他本人。”
谢开言抬眼问道:“去哪里?”
句狐踌躇一下,道:“太子府。”
“太子府?”
句狐离开连城镇时,并未说明去了哪里,直到现在谢开言才知道,眼前的这只狐狸不是伶人那么简单。
句狐低头不应,面带忍耐之qíng,过了一刻才说道:“其实我不想你去见那个女人,但是……但是她总有办法bī我答应。”
谢开言洗净笔砚,冷淡说道:“去去也好。”
两人背着画具走出长街,前面疏落站着一列人,官差围住他们,正在检查行装。
句狐解释道:“齐昭容好书画,每逢丹青玉石展前夕,总要委派汴陵画师入府作画,挑选几幅作品留下研习。如果她满意了,会重重打赏差役和画师,所以这些差役总是卖力地运营此事。”
一切准备事宜完毕,谢开言与其余九名画师,徐徐走入东街太子府。
白玉筑基的朱红大门依次打开,露出连绵殿宇、斗拱飞檐一角,岑寂书写威严气象。宫娥侍从低头疾走,转入重檐庑殿之后。
昭明宫内,熏香渺渺,一道金丝垂帘挂在玉阶之前,阻断了入殿者参详的眼光。
一行十人静寂走入,散成两列站定。
谢开言垂袖而立,看着面前一块金砖。
半晌,寂静的宫殿内响起一道清利的声音:“觐见者为何不跪礼?”
金砖上已经伏倒九道身影,谢开言站着没动。
除了谢飞叔叔与南翎国君,她没有跪过任何人。
蓦地,那声音变得冰冷起来:“跪下!”
☆、60相对
偏殿昭明宫内冷清依旧,鹤嘴缓缓吐送一缕兰香,散入珠帘流纱中,熏染了玉座中的丽人。可是她的声音是冷的,微扬起一点雪白的下巴,一串鸀石玛瑙便显露出来,映得秀颈晶莹。
谢开言微微垂眼,看着金砖光彩,说道:“为何要跪?”
齐昭容端坐高台,清淡说道:“华朝子民分为六等,你不过是下四等的画工,见了当朝太子嫔妃,如何跪不得?”
“尊卑见礼,长幼有序,按律,民女的确应该跪拜。”
“既然知道,为何不拜?”
谢开言始终微低眼睛,神色谦和。没了清香玉露丸的润泽,她的嗓子一直沙哑成风。“民女来自荒蛮之地,未曾有幸识得华朝礼仪。不知娘娘能否赐教,民女该如何实行跪拜之礼?”
玉阶之上的齐昭容听见谢开言自露其短,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她微微抬手,纤指从罗纱袖袍中拂落出来,稳稳指向地上匍匐的身影。
身边随侍立即用清亮嗓音拖长道:“参见妃嫔,当施稽首——”
谢开言侧头看了一眼,道:“稽首出自九拜之仪,源于古时礼仪。华朝《礼经》明令,当宗庙祭祀、祈福天地、君臣相见、父子当庭时,方可行使稽首跪拜大礼。娘娘只是内廷之主,一并统领六宫职务,未曾达到储君之位,却执意喝令民众跪拜,莫非是想生出逾越之心?”
齐昭容右侧手持羽扇的贴身婢女霜玉走前一步,喝道:“大胆!竟然污蔑娘娘,来人,给我——”
谢开言抬起眸子,看向垂帘后的霜玉。尽管有金丝络绎遮挡,霜玉也能捕捉到那双眼睛里的明利。她微微一怔,“掌嘴”两字便吞入腹中。
谢开言道:“娘娘重礼仪、辨是非,需以理服人。华朝以法辅礼,教化子民,太子府邸皆为楷模。娘娘如此贤德,却要勒令参拜,抹杀这份典范之风,实在是得不偿失。”
随着这句不卑不亢的话音落地,叮叮咚咚,还有一些细碎的响声。七八粒猫眼大的白玉珍珠从玉阶上滚落下来,滑到了谢开言眼前。
“呵呵,说得好,好一副巧舌如簧。”垂帘里有一抹窈窕的身影立起,暗影沉沉,兰香远溢,“这是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