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并无异样,皇上已到天命之年,嫡长子袁铖为社稷存续;裴元皓总摄国政,需任劳任怨以报国家。然而过了几天听要臣私下说,皇帝三次召唤太子,向来桀骜不驯的袁铖次次如约。为官二十多年,老练的杨靖业始终感觉哪里蹊跷,心里自然有所揣测,却始终不得要领。
不管怎样,袁铖继承皇位已是板上钉钉。每每想起杨劼的事,杨靖业就心存恐惧,他是决然要对袁铖表示忠诚的,为了仕途官运,也为了明哲保身。
所以当袁铖的桃花眼望过来,杨靖业脑子里早就百折千回,投等袁铖发问,便扑通跪在了涂金地砖上。
袁铖故作惊讶,问:“杨大人怎么一进来就跪下了?”
“老臣犯下滔天大罪,求太子殿下开恩!老臣至死效忠殿下,肝脑涂地!”杨靖业此时已是泗涕横流,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算你识时务。”袁铖冷笑,“说吧,你有什么隐瞒本宫的?”
“杨劼并非老臣所生,乃是前朝邰宸的儿子……”
殿内贴身内侍无声地恭立,只有杨靖业发颤的声音在飘dàng。袁铖边听边来回踱步,眼光尖刀子一般的尖锐。杨靖业叙述完,里外衣衫已经被重汗湿透。
袁铖眸子里琢磨不透地转动,接着坐回软榻上,攥起一把折扇敲着自己的手心。那声音一下一下的,吓得杨靖业心惊ròu跳。
“你是说裴元皓三年前就追查宣平遗孤了?”袁铖问。
杨靖业连连称喏。
袁铖也不要他回答,嚓一声将手中的折扇顺着地面滑到杨靖业面前,仿佛很随意地说:“赏你了。等本宫即位,另有你封爵奖赏的时候。”
杨靖业喜出望外,一叠声高呼太子千岁,满头大汗地出去了。
袁铖扫了扫杨靖业的后影,讥诮地笑笑。手指头一勾,赵公公又凑身上前。
“裴元皓南下奉旨查遗孤,依他的作风,不可能迟迟没有动静。”袁铖沉思道,“他是差不多时候认识杨劼的……”
“殿下,奴才刚才听杨大人这么一说,心里也有很多疑问。就算裴元皓不知道杨劼的身世,杨劼作为太守府公子,孑身逃到都城,裴元皓却随他自由妄为,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袁铖沉沉点头,“裴元皓一定想从杨劼身上找到什么。这人向来狡猾,连本宫也只有装疯卖傻躲他的耳目。只是父皇太轻信他了!”
“殿下,奴才还有个疑问。您是知道的。三公主从小长在宫中,静心师太向来对这个女儿不怎么上心。自从杨劼入赘成了驸马爷,静心师太三天两头往皇城跑,听说无论家事大小,都要亲自过问。”
“她那女儿已经快嫁不出去了,再说杨劼是她看中的,当儿子养了。”袁铖不甚在意地一笑。
“奇就奇在女儿和女婿都是那年宫变之前所生……”
袁铖几乎从榻上跳了起来,眼珠子盯着地面,又开始来回走动。半晌,他连连摇头,“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或许是凑巧!”
“请殿下赎罪,奴才也是突发奇想。想当年,邰宸可是忠心不二的将军,宣平尤其器重他。”
袁铖一时站在那里,努力思想也理不出头绪。顿了一下,骂道:“这个袁黛儿,过来一闹倒折腾本宫了!还有谁会知道这件事呢?”
他猛一甩袖,脸上又有了妖娆的笑意,道:“裴元皓的小妾不是跟杨劼在一起吗?她是夹在两个男人之中的女人,一定知道很多事。抓杨劼抓不得,我就抓那个阿梨,定一个通jian的罪名,让裴元皓名誉扫地!”
“殿下英明!此番行动,一则可以探点虚实,二则殿下可以出口恶气,此法甚好!”
袁铖得意地笑起来。
阿梨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里。
茶几上摆满了瓜果,依着她的喜好,薄胎茶盏上漂浮上等的茉莉花,那是杨劼吩咐婢女jīng心为她准备的。他还亲自搬来笔墨,画上最拿手的丹青修竹,画轴上的美人顾盼神飞,就像活的一样。阿梨一眼看出杨劼是在画她,便满足地笑了。
抿上一口清茶,阿梨对着画轴领略赏析,见阳光透过屋檐慢慢移进房内,便放下茶盏过去关纱窗。她稍稍侧身,眼角不经意地看过去,瞟着站在院子里的袁黛儿。
袁黛儿也在看她,眼底倏忽闪过锐利的光,极快地隐去。阿梨心一抖,正要放下帘子,恰恰这时院子里冲进一个人,土huáng的袈裟翻动。阿梨认得,那便是杨劼的亲生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