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的痛楚刺穿了杨劼的神经,他本能地直起身,赤红的双眸如浸在血里,“回去,我要回去!我要把她救出来!”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声音被鼓dàng的风割裂,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盛会
七月二十九日那晚,南州城上空光耀如昼。
千家万户燃起风烛香斗,烧香祭神将通宵达旦。观香楼里广筵长席,从日午至酉时,坐客满满,樽酒不空。
一勾浅月搁在西窗,阿梨已经练了良久,收起有点蓬乱的额发,心里依然无来由的紧张。
浣纱舞已练了千遍万遍,熟稔得连梦里都在旋舞。
可她还是紧张。
鸨母笑着告诉她,皇帝来了,那个裴爷也来了。
裴爷的全名叫裴元皓,少年即封为晟阳王,官拜至尚书令,人上之人,权倾朝野。
鸨母如数家珍,唾沫横飞。
愈如是说,阿梨的心愈沉到谷底。
她站在窗边,夜里的天空泛着一种蓝黑色,繁星斗转。她无助地睁着眼,在想,这么久了,真的等不到杨劼了吧?即使等到了,那个裴元皓横在中间,他们能奈何得了?
她微微地湿了眼眶,连芷媚出现在门口也浑然不觉。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芷媚微笑道。
盛装下的芷媚袅袅若仙,镶花边浅蓝云幅舞裙,已是海棠花娇艳无比,举止都有天然一般好姿态。阿梨惊艳地看着她,心里满是羡慕。
芷媚因是花魁之列,一般想见的都是腰缠万贯的名门旺族,而待人以清雅弹唱弄舞为主,不轻易接客。每每阿梨问及,她总是淡然而笑,说:“男女之qíng薄似云烟,短似朝露,我虽入烟尘,我的心是gān净的。”
做这样的女子,真好。
迂廊里已是笑声喧哗,伴随着环佩叮铃,楼上的姑娘们云朵般向花厅飘去。阿梨刚走到楼梯口,差点跟迎面而来的冰蓝撞了个满怀,冰蓝急忙后退两步,浅浅地笑,“看我多糊涂,该让阿梨妹妹先下楼才是。”
她笑时以帕掩唇,语声绵软,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阿梨。阿梨神色也是淡淡的,撩着翠裙下楼。
花厅里好一番热闹,没被选上跳舞的拉着被选上的,表面一团和气,说着鼓励吉祥的话,笑语缭绕盘旋,说不出的安定团结。鸨母心里高兴,命几位婢女手擎酒壶,逐个给舞jì们敬酒壮行。
“姑娘们,观香楼的荣耀靠诸位了,皇上要是龙心大悦,少不了会御笔亲题金匾,我观香楼从此独树一帜,长盛不衰!”鸨母端起了酒杯,高喝一声,仰头饮尽。
舞jì们纷纷擎酒酢杯,阿梨刚与芷媚对敬,不知是谁碰了她的胳膊,白釉蓝花瓷杯抓牢不着,嘭的掉在了地面上,水酒四溅。
厅里的人闻声朝这边看,阿梨有点尴尬,却听得后面的冰蓝尖声怒叱,“长没长眼睛啊?”
侧首看去,冰蓝裙幅翩翩的身影一闪,朝着身边叫麝月的婢女怒目而视,“砸伤了脚你赔得起吗?还不再去给阿梨斟一杯!”
那叫麝月的婢女满脸通红,执起手中的酒壶又给阿梨倒了一杯,垂着头一言不发。阿梨见麝月惶恐的样子,起了怜悯,将手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鸨母心qíng甚好,打圆场道:“姑娘们,走啦,见皇上去!”
最后一个字咧出满是huáng牙的嘴时,楼门口已经迫不及待地放起了鞭pào。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天,一簇簇亮光猝然划过每张笑脸。阿梨不经意地侧脸,正巧看见冰蓝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笑意里含着淬毒的针,似乎要刺到她的心里去。
阿梨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心底却莫名的一震。
这夜,统正皇帝亲临南州城,与万民烧香看会。
太守杨靖业是最紧张忙碌的人。
薄暮过后,他已经派员将灯船毕集,又请了大法师在船上铺设经坛,普渡众生。到了晚间无数做工jīng致的莲花灯点燃水面上,如千点万朵的繁花在闪耀,沿河两岸柳荫夹道扎了灯彩,香烟不绝,游人香客川流不息。
茫茫夜色中,多少香鬓花影,多少锦绣堆簇?
端的是南州乃繁华胜地,富贵之城。
一切,为的是龙颜。
十几年仕途生涯,他渐渐摸透皇帝的脾xing,知道只要能笼络到皇帝身边的裴元皓,什么难事都能迎刃而解。
年轻的裴元皓才具过人,做事果断敏捷,有时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