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紧手中的丝帕,压抑着胸膛里狂烧的火焰,几乎是恶狠狠地骂,“老狐狸变得可真快,这府里不缺的就是女人!想这样甩了我,没门!”
天已近上弦,又是一弯冷月挂天边。鸿顺堂馆内灯火通明,观香楼jīng心准备的浣纱舞队进入了馆内。
柳荫空地光影侧聚,盏盏琉璃纱灯将周边景致燃得通明。月点波心,风来水面,美酒果汁香气袭人,笙乐管笛催起繁华丽景。大批内侍、宫婢由洲边到亭下,端盘子的,提纱灯的,整个鸿顺堂馆望上去如瑶宫仙境,缥缈无际。
冰蓝站在芷媚后面,仿佛是醉了。
“天哪,良辰美景,能在皇上面前舞一曲,此生足矣。”
旁边几名舞jì猜透她的心思,便取笑道:“冰蓝姐如此一来,又得咸鱼翻身了。”
冰蓝一脸得意,“想我冰蓝本来就是观香楼红人,芷媚现在的位置,想当初还是我坐的呢。”
芷媚沉默地站着,不去应和,眼光漫过人群,观望前面的动静。
不见阿梨的影子,甚至那个抱走阿梨的裴大人也不见踪影。她暗自叹了口气,却听得内侍尖着喉咙喊:“皇上驾到!”接着统正皇帝在众嫔妃的簇拥下,缓步朝这边走来。
芷媚率众舞jì匍匐在地,周围鸦雀无声,就是平时泼辣的冰蓝,也垂眼缩着脖子不作一声。
明huáng色的袍角浮动,接着一只手搀扶住芷媚。芷媚不禁抬眼,惊了惊。
统正皇帝站在她的面前,仪态怡然,面含笑意。一束明亮的眼光凝在她的脸上,又像是想融化她,饱含光辉。
“都起来吧,芷媚姑娘,朕正等着你们的浣纱舞呢。”
“是。”芷媚从容地应喏,缓缓后退,带着那帮舞jì鱼贯进入准备好的围幛里。
仿佛听到一声婉转的莺啼,统正皇帝竟惘然地站着不动。离去的伊人艳如娇花,淡若烟柳,裙幅拖走满地细碎摇曳的月光。
“佳人难得……”他暗自轻赞。
月夜风声细微,笛声悠远,官府乐工正在弹奏《平沙落雁》,清幽的夜曲中,仿佛一江chūn水正向东流。
围幛里的舞jì们换上了登场的百褶舞衣,裙幅如水dàng漾,连头顶上晕huáng的烛光也随着轻轻颤动。
冰蓝嘴角含着笑,无法抑制住心内的兴奋。
只需用一点点碎银贿赂丫鬟麝月,她就毒倒了阿梨。
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她冰蓝花期就尽,到时连闵生那样的男子也会轻慢于她。她必须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也许这次是上天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阿梨,你锋芒太露,又有芷媚护着你,休怪我冰蓝心狠。”她心中冷冷地笑,挑起一抹胭脂轻捻在眼梢。
此刻,谁都不会想到,围幛外出现了两个人。
不知是谁首先惊呼,“阿梨!”幛内的人蓦地回首,眼光全都集中在那两个人身上。
芷媚闻声看去,脸上dàng起欣慰的笑意。
阿梨一身同样的舞裙,没有矜持没有羞怯,淡淡的笑像chūn水在唇角漾开。那场急病似乎只是她和大家开的一个小小玩笑,现今她又突然出现,却出落得比两天前更润泽更秀丽了。
“进去吧。”身边的裴元皓轻轻地说。
阿梨温顺地点点头,裴元皓目视她进了幛内,脸上也没有特别的表qíng,回身离开。
接着,内监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皇上谕旨,浣纱舞必须原班人马,此番不得有误,钦此!”
一只胭脂盒骨碌碌掉在了地面上。
丝竹声声,熟悉的乐曲在夜空盘绕,围幛的帘子掀起,浣纱女拢着长袖翩跹而出。外面的光影穿过,明暗之间,里面冰蓝眼角的恨意清晰犹如刀刻。
簪花散着,泪水在浓艳的眼帘下滑开道道沟壑,冰蓝脸色灰败,已是半憔悴的模样。
外面舞风正起,歌声悠扬,只余她被遗弃在yīn暗角落,从骨髓到身心,不断地喷吐着毒气。
这是个奇妙的夜。阿梨衣袖如蝶振翅飘飘,心中跳起一串串清婉、欢悦的音韵。烛光如翡翠水晶,映过来淌出去。四周拂着鲜花佳酿的清香,夹杂持续不断的喝彩声赞叹声,美妙到了极处。
浣纱舞完美落幕。
一切宛如梦境,在场的舞jì都得到了封赏,每人一幅蜡染的皇家织锦绸缎。众舞女跪地谢恩,皇帝笑声慡朗,合着龙涎微幽的气息,亲笔御书“观香楼”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