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_作者:三月暮雪(9)

  暮chūn的天在午后显得晴热,日头明晃晃地悬着。阿梨走得飞快,刚跨进杨劼院子的大门,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前额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那个讨人厌的美香竟然不在,整个院子寂静若死。阿梨闪身打帘子进了房间,入眼的轻纱chuáng幔半垂,杨劼就靠在chuáng榻上,只穿件雪白的绸缎深衣,锦绣衾褥的一角散乱在地面上。

  多日不见,杨劼的神qíng落寞,眼里沉着暗伤,白皙如玉的脸上染上一层晦暗。此时他低垂着头,眼睛半朦胧半黯淡地望着她。

  阿梨心里没来由地疼痛,她颤颤地唤了声“少爷”。

  此际相见,恍如隔世。阿梨明明心酸不止,却如往常一样笑着。她弯身收拾起散乱的衾褥,露出温柔的神qíng,“不在你身边,这日子真难熬啊。”

  她希望少爷也温柔地告诉她,他也想她。

  杨劼一动不动,眼神涣散,神智仿佛飘dàng在不知名处。

  阿梨见他不应,心内失望,赌气地道了一句,“我走了,你是大少爷,不见咱这种小奴婢也好。”说完,抽身就往外走。

  杨劼此时才如梦方醒,赤着脚跑过来,自阿梨身后拥住她,颤声呼道:“阿梨,我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梨身体一颤,杨劼温热的气息浸yín在她的后颈,那种柔qíng的感觉一层层胀满了她的心胸。她含笑转过身,双手抓住杨劼的双肘,鼓励他,“你别怕,阿梨会永远守在你身边的。”

  她仰头直视着他,一双眼睛清澈得没有一丝yīn影。豆蔻chūn华正染上她的眉梢,在相知相伴的时日,她已经长成一只剪破chūn水的rǔ燕,呼之yù出。

  杨劼大受鼓舞,回身扯起chuáng榻上的衾褥,在衾枕下翻找出一块白色纻麻绫绢,又警醒地往琐窗外张望了一下,才递到阿梨手里。

  “这是我娘临终前jiāo给我的……我很早就感觉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原来真的是这样。”

  “大夫人……”阿梨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接过绫绢。

  绫绢凉滑地划过手指,鼻尖是陈年樟木的香气,熏得阿梨头晕目眩。她小心地将它摊开,上面的血书赫然在目,时光沧桑,斑斑红痕淡得像是枯发的老人,轻轻一碰,似要成灰了。

  绫绢

  “宣平三载,刀兵旌旗拥,风卷落花万事休。大势已去,破鉴邰郎何在?相见无由。空惆怅,从今断魂梦里,夜夜紫锦楼。”

  阿梨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读着,旁边的杨劼不住地叹气,“阿梨,我教你这么些年,怎么老没长进?”

  阿梨的心思已经在绫绢上。她的脸上透了凝重,重新仔细地斟酌了一遍,弯弯的眼睛眯成了fèng,“宣平三年……那还是先皇的时候。”

  “是啊,那年chūn天都城发生兵乱,我尚在襁褓中。”杨劼接过绫绢,指着上面的血字,“我娘告诉我,老爷将我jiāo给她时,我看起来刚满月的样子,血书就藏在我的小huáng袄里。老爷没告诉我的来历,我娘又怕他,一直不敢问。”

  杨劼咬了咬嘴唇,蹙起的眉端掩不住内心的悒怨,“你看现在杨府妻妾成群,娘死了只有我一个人守灵,老爷连个影子都不见。娘说,老爷已经不是以前的老爷了,她要我小心着,必要时离开南州,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你的亲生父母?”

  “对!我娘说,老爷那年chūn天去都城赶考,投靠在一个姓邰的同乡家。”

  “破鉴邰郎何在……这个邰郎莫非就是姓邰的同乡?”阿梨眼神闪闪看向杨劼。

  “极有可能。”

  “你的身世肯定与他有关。写血书的是邰郎的夫人,也许他们就是你的亲人。”

  “我也是这么想过。”

  “那你还不快去找他们?”

  “你仔细想想,这分明是一首绝命书……那年都城发生叛乱,邰郎定是先皇的人,连他们夫妻之间也是相见无由,难以破镜重圆了。就算他们是我的亲人,十八年过去,他们怕是已经与我yīn阳相隔了。”

  杨劼指着绫绢上的字,一连串的打击让他的神qíng有点消沉。

  阿梨反觉得身上似火燃烧,炙热得连魂魄都是滚烫的,她紧紧抓住杨劼的手臂,沉声道:“在这个杨府,你不觉得自己像囚犯吗?我们想法子去都城,寻找你的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