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_作者:三月暮雪(93)

  说罢,她自顾提起酒壶往酒盏里倒,伍子见她神qíng惨痛,也没去阻止。果然覃夫人一口酒下去,继续道:“夜里我给邰宸烧香去了,咋天是他四十岁yīn寿。按我们老家规矩,yīn寿要祭坟的,却连个尸骨在哪里都不知道……可恨那个晟阳王偏偏选了这么个日子大摆盛宴,鞭pào声炸得我快疯了!我真想冲进覃府,朝着里面大喊,宸哥,你的二丫头来看你了!…… ”

  覃夫人说到这里,泪水猛然袭来,她以手掩面痛哭出声。

  伍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您跟邰宸老早认识?”

  覃夫人哭了一回,心间仍旧如刀割,却没先前那样难熬了。擦拭完眼泪,她歔欷道:“邰宸是我父亲的养子,我们一块长大,曾经私定终身。我姐姐长得温婉可人,最受父亲喜欢,却也爱上了邰宸。我父亲原来是都城守将,深得宣平皇帝信任。后来父亲辞官养老,举荐邰宸接替他的位置,并将姐姐许配给了他。邰宸父母双亡,怎敢辜负父亲的养育之思?他们结婚耶天,我独自离开了家……”

  “于是您逃过了一劫,对吗?”听着这些略显简单的叙述,伍子内心却是热血贲张。

  “起初我恨所有的人,父亲姐姐还有邰宸。我隐姓埋名四处漂泊,想离都城越远越好。宣平二年的那场宫变,广肆株连,殃及我全家遭受灭门之灾。我得到噩耗赶了三天三夜路到了都城,邰府已被抢掠一空,我只在府门外面拾到姐姐的一幅画像,都已经破残了。”覃夫人哀哀地回忆着。

  伍子恍然大晤,厢房里的那幅画像,竟是唯一可以供覃夫人回忆的物件,怪不得她视若珍宝?那么,除了得到邰宸夫妇的死讯,她还知道了什么?伍子佯装叹气,试探着说:“没想到夫人这次离家出走,竟是跟亲人生死两别,邰家人也没一个留得住。”

  覃夫人也是哀叹:“他们要是生个一男半女的,恐怕也难逃厄运。那个时候整个都城乱啊,人人自危,家家闭门。我也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辗转落拓,在北境一带做起了小生意。后来认识了阿小他父亲,我嫁给了他。算命的说我是旺财旺夫相,生意果然越做越大,等到回了都城,都亦时过境迂,物是人非了!”

  这样语带颓丧的话,伍子yù言又止,慢慢地转过脸去。外面有轻风,月影摇晃在喜鹊蝙蝠的梨木窗棂上。夜色渐浓,烛火烧得热烈,一桌子的佳肴变得凉了。伍子正眼望住覃夫人,眼前的妇人也是默默注视着他,眸光暗捅,滕胧得变幻迷离。伍子慢慢呷了几口酒,无声地笑了笑。

  “我已经听完你的故事。请说吧,要我帮忙什么?”

  “帮我找到邰宸。”

  覃夫人话语落得极轻,却如晴天一个惊雷,震响在伍子的耳际。他睁大眼睛,脱口道:“邰宸不是已经战死了吗?”

  “我不敢确定,或许是个幻觉。”覃夫人低声说,“半年前,正值覃家在城西开粥棚,我亲自过去掌勺济贫。那日求粥的贫民差点挤破了粥棚,我却无意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一直在看我。那时天热,他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但还是能看见他的脸,那张脸,他……”

  覃夫人说到这里,似突遭蜇螫一般,眼光变得恐怖起来。

  第5卷 【又之卷 银笺别梦当时句】 毁脸

  伍子心里跟着发紧。他平时心思敏捷,神色依然淡然,只望着覃夫人掩着惊悚不安的眼睫在剧烈地地颤动。

  覃夫人终于仰面饮下一大口酒,深深地吸了口气,道:“那张脸狰狞得简直不像是人,要不是自日里,真以为撞见鬼了 …… ”

  “您认为那人是邰宸?他毁了容藏起来了?”伍子用怀疑的语气问。

  “那个看我的眼神……二十多年了,我闭上眼就像刚刚发生过。再说,他一见我注意上了他,为什么扭头就走?他的背影瘦了、老了,可我还是断定他就是邰宸。”

  “可是邰宸明明已经死了。南城门失守,他不是战死了吗?”

  “我起初也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于是暗地找了二十年前攻城的老兵,他们确实亲眼见到邰宸被烧死在烟火里,身穿金盔甲手执御赐宝剑。有一点非常让人起疑,叛军只是单从衣着佩剑判定那人就是邰宸,真实的面目谁都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