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与烈女_作者:容光(157)

2017-07-29 容光 现代言情

  现在才真的是条咸鱼了。

  淋得透湿的,死咸鱼。

  医院大厅,前台的值班护士惊诧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祝清晨,大概是她满头满身淌水的样子太láng狈,还关切地问了句:“Is there anything I do for you?”

  祝清晨摇头,拎着淌水的袋子走进电梯,第二次按下写有数字七的按钮。

  烧伤科。

  她死气沉沉盯着那行小字,没忍住骂了句,烧你妈。

  电梯里不止她一人,同行的还有个按了十二层的本地人,男的,四十来岁。

  听她恶狠狠骂了句什么,他惊讶地扭头看她。

  祝清晨不耐烦地侧头对他对视,瞪了回去。

  男人怕事,看她这典型的女流氓模样,和那怒火中烧的眼睛,吓得脖子一缩,挪开了视线。

  电梯畅通无阻到了七楼。

  祝清晨淌着水走出电梯,像是一条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鱼,一路拖着透明的水渍。

  她站在仿佛望不到头的走廊里,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朝薛定住的那一间走去。

  病房的门上有一个方格玻璃窗,她站在其后,往里看。

  薛定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微微弓着腰,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窗外细密的大雨,手里握着一支抽到一半的烟。

  那一星半点红光,让她想起初遇那日,他站在深巷里,神态安详抽烟的模样。

  隔着镜头,她与他视线jiāo汇。

  心跳瞬间停滞。

  而这一刻,祝清晨沉默地站在玻璃窗后,看见薛定握着烟,忘了抽,就只怔怔盯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那一星红光渐渐燃尽,烫到了他的手。

  他猛然间一抽手,烟头落地。

  像是刚从梦境里被惊醒的人,薛定大梦初醒般看着地上的烟头、烟灰,苦笑两声,扶着chuáng,慢慢蹲下去,艰难地伸手去捡。

  也是在这一刻,门外的人推门而进,疾步走来。

  窗外的雨势太大,薛定竟没察觉到她的脚步声。

  直到那双湿漉漉的运动鞋出现在眼前,女人先他一步蹲下去,捡起了那截烟头,顺便把他拎了起来。

  她的手架在他胳膊上,力气很大。

  而当他一站直了,她便松了手,仿佛多一秒都不想碰他。

  薛定的视线落在祝清晨身上,嘴唇微微张着,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的头发湿透了,就这么粘在脸上。

  一身衣服也淋得半透明,胸衣都快显露出来。

  她的手里还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隐约可见里面的牙膏牙刷,俱是生活用品。

  他以为她走了。

  他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薛定几乎回忆不起她离开的这二十分钟里,他是如何过来的。

  整整一年,那个女人从未掩饰过对他的好感,像是一团烈火闯入他的人生,他逃也好,推拒也罢,她仿佛不懂什么是退缩。

  可是二十分钟前,她忽然间熄灭了火焰,扭头就走,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像是忽然间被人抽走思维,了无生气坐在那里,理智成了一团稀泥。

  后来依稀听见窗外下雨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看。

  她会淋雨吗?

  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可那不是她的家,如果她要离开他,依照她那风风火火的xing子,约莫明日就会买机票飞走。

  短短二十分钟里,他像是随风飘走的气球,没有着落,上上下下。

  从以色列到沧县,从这燥热的chūn日到那遥远的寒冬,从苏州河里晃晃悠悠的乌篷船,到凛冽雪地里悄然融化的雪人,从那九死一生的戈兰高地,到与她辗转缠绵的小屋,他忽然间惊觉,原来他与她已经走过了这么多难忘的时刻。

  到她头也不回离去时,他才发觉这短短一年来,自己活过一次,如今又死了一次。

  活在她从火光里开着小破车冲向糙堆的那一刻,死在她一言不发决然离开的那一秒。

  可那女人竟然又回来了。

  她捡起那截烟屁股,从chuáng头拿过他的打火机,重新点燃,凑到嘴边,深吸一口,吐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烟圈。

  他竟不知她也会抽烟。

  神色一滞。

  祝清晨却又吸了一口,猛地扔了烟头,一手圈住他的脖子,踮脚凑上来,毫无征兆吻了他。

  她把那口烟悉数呼入他口中。

  薛定眉一皱,呛得立马咳嗽起来,面色由前一刻的苍白转为绯红,宛若刚扒开皮的石榴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