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迪反扣住弟弟逐渐松弛的手指:“原谅我,一棵树都宁可在太阳里死去,也不想在黑暗中永生。你那天走之后,我想了许多,太久太久,我二十九年的生命,全部献给了庄园,这个姓氏,以及从属于它的家业。那封信是我半年前写的,半年过去了,我依旧没什么长进,还是懦弱,还是自私,还是想完全摆脱这一切。我真的累了,原谅我的自私,人这一生,自私很容易,爱自己却很难。好好爱自己,奥兰多。”
奥兰多注视着他哥哥许久,力量才重新回到手心,他将男人的手臂掖回被子:“我知道了。你其实很勇敢,连死亡都不畏惧,那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去害怕。”
布莱迪咳了两声:“别记恨曼妮,她真的爱着我们的父亲。”
“但她还是背叛他了。”
“她别无选择,爸爸去世,我们年纪又那么小,家业光靠她一个女人难以扶持,”布莱迪鼻尖泛红:“我跟她并无区别,我深爱着露西,却因为身份悬殊,只能一次一次拒绝她。”
“她也许只是觊觎你的财富和地位。”
“奥兰多,你记住,永远别去怀疑一个你爱的人。”
奥兰多平静地看向窗户后面的天空和糙地:“也许她们根本不和你说真话,就像曼妮那样。”
“那没关系,你可以告诉她们真相。”
“我不明白。”
“你不可能替别人诚实,但你可以做到对自己诚实。”
“所以该怎么做,怎么说,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那时候,你就应该说爱她。”长时间的jiāo谈让布莱迪耗尽心力,他说完这句话,就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微弱得像婴孩。
“我出去了。”奥兰多又一次轻和地替他掖好被角。
“奥兰多,”布莱迪唤住他,年近而立之年的老男人,完全变成一个青chūn期大男孩,他闭着眼,矫揉地提出请求:“我想吃一顿你的小女友做的饭。上回半夜下楼,看见她在给你煮宵夜,很香,我不想打扰你们,但依旧会羡慕你,你知道的,露西的厨艺很烂。”
“好。”年轻男人的眼底汹涌出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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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奥兰多走出病房,他平静地宣布:布莱迪选择自然死亡。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极其惊诧,但是没有人开口,想要去提出什么偏激的异议,银发男人靠回轮椅,慵懒地勾起嘴角,呵,明智的抉择。
曼妮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她的眼眶红了又红,却始终没有渗出泪水,她难过又开心地笑了,这笑容里又隐含着一丝美丽的释然,翘起的红唇仿佛盛开刚好的蔷薇。
奥兰多坐到她身边,捏了两下自己母亲的肩膀:“好了,够了。”
他在安慰人方面完全不行,只能艰辛僵硬地找措辞:“也许布莱迪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因为我和你长得很像,而他的xing格却跟我完全不同。”
曼妮靠向奥兰多的肩膀,小男孩果然已经长大了,肩膀宽厚的程度不亚于他的父亲,她说:“不,你们就是亲兄弟,没一个让我省心,而且,你们挑女孩儿的眼光都一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秦珊。
女孩正在拍背抚慰金眸子水汪汪的沃夫,他好像要好久才能从“明明灵机一动想出好办法做苦力那么久结果人类还是选择自然死亡”的打击中回过魂来了。
弗瑞环视这群依靠在一起的人类,心中嘲笑,人类果真是非常脆弱的生物啊,没有锋利的牙齿,没有qiáng壮的身躯,只能靠聚集在一起过活。在无比漫长的岁月里,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只能依靠着他人的善意和智慧而活。
银发男人转着轮椅,无声地穿越走廊,最后把自己停靠在大门前。
他拎起手边的黑伞,将它嘭一声撑开。
然后一点点,举着它,滑下滑梯一样长廊,直到外面广场的地面才停留下来。
外面是大中午,有点热,让这个冰冷的血族人有点难以适应。
这种温度像有魔力一样,勾引着他。银发青年握着伞很久很久,突然间,他无法抗拒地,将伞撇到了一边。
阳光qiáng烈得是一场旷世热恋中qíng人给他的拥抱,扒筋蚀骨的疼痛,炙热难捱的灼烧,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