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烛握了握手中的剑。天该亮了,这剑的主人是不是又在糙坡上遛马?
冰室里沉默的气氛凝重得让人难以呼吸。比死亡更可怕的往往是等待死亡。五脏六腑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清晰地感知着死亡的bī近。此般滋味,与凌迟一般。
闭上眼都能想象得到世子尚阳嘴边的笑。
鲁冰花摊手大声道:“诸位,咱写个遗言吧。”
无愁公子道:“好主意。”
杜若也点头,嘴里却道:“扯淡,拿什么写?”
众人听见嘭地一声异响。一起偏头,就看见伤痕累累的南烛飞身绕着冰柱窜上冰柱顶端。
鲁冰花道:“南南,你想死成一只蝙蝠吗?”
谁会有这奇特的爱好。
南烛在冰柱上旋了一圈,找了个突起停住。道:“冰室里的气孔在哪?”
原来南烛是想找出去的路。
丑叔睁开眼,他淡淡地道:“不用费劲了,气孔是侧室的那几道天然冰fèng石fèng,你过不去。”
丑叔的意思是等死吧。
南烛从冰柱上落下来,像是一只青色的大蝴蝶。
只是这只大蝴蝶的翅翼上已经沾了不少血。
“想死得快一点就继续折腾。被我的剑伤了,可不怎么好止血。”丑叔对南烛道。他身边的蛇形剑闪闪发光。这把剑似乎有毒的。
杜若也看见了。上前一步道:“南南,别动了,脱下衣裳,我给你上药!”
南烛闻言下意识退缩一步,然后道:“不用,不妨事——我想试试。”
“什么?”鲁冰花问。
“闯,出,去。”南烛坚定地说。
无愁公子嘲弄地一笑,道:“不撞南山不回头。我打赌,你要闯出去,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难道就在这等死吗?”南烛质问。
“有何不可。我家人在这,美人在侧。一起葬在这冰清dòng中,也算一件美事。”无愁公子道。笑在嘴角。
这个人,虽然脸上带着笑,其实活得心灰意冷。
“你甘心?”南烛问。
“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我从来不想跟他争。我本就是多余之人。”无愁公子道。眼神不经意地从蒙眼女子身上飘过。死字当头,他反倒说出了心里的怨气。
“胡说八道,这世上没有谁是多余无用,倒是有自bào自弃。你难道没有想做的事,没有想去的地方?京城九月飘雪,琼林十月飘花,塞外入寒河成冰,仙隐四季花似海。人来一世,这些都不曾见过,你不会后悔?你就愿意自怨自艾缩头躲在这紫苑花地的温柔乡里?你是不是觉得反正已经废了腿,不如gān脆全废掉,连身带心一起埋掉最好?我大哥说你有趣,其实你就是一具行尸走ròu。真不配他称你为知心之人!”南烛道。
无愁公子的眼睛里猛地燃过一丝光芒,却又黯淡,他道:“南小公子,你说得真轻松。人生在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早死晚死有何区别。南若谷当年那样风华正茂,谁都以为他如虹升起,日后必定大放异彩。却一样走得不留痕迹。生也好死也好,我早看淡了。既来之则安之,何必qiáng求?”
南烛没理他,看向石门道:“没有尽过全力就放弃的人,是懦夫。”
“尽全力又如何?”无愁公子抬眼道。冷冷淡淡。这世上的事哪里是尽全力可以做得到的?他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吗?可以让自己的腿痊愈吗?可以走出这冰室吗?
“无悔。”南烛答得坚定。
无悔两字,就是南烛的全部理由。
她不想放弃。
她拖来一个冰桌,用剑削冰块,冰花雪屑纷飞,南烛似乎想要把它削成可以出入石门的大小。
“蝼蚁妄图争命。你像个笑话。”无愁公子嘲讽道。
“那就笑吧。”南烛无所谓。
鲁冰花跟杜若看着南烛削冰块。
片刻,冰桌旁多了两双手。是鲁冰花跟杜若。
“喂,老子不是帮你,我是弥补一下我逝去的童年。”鲁冰花说。手起刀落——他拿了丑叔的蛇形剑当砍刀使。
南烛一笑。眉眼盈盈,秋水动人。
“小生也不是帮你,小生是等死等得无聊。”杜若一本正经地说。
南烛笑容愈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