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轻笑起来,靠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平稳的声音中带一丝寒意:“阿治……”
李治的身躯明显一颤,唇便这样压了下来,我闻到他呼吸中那灼热的酒气。
淡淡的龙檀香,若即若离地缠绕着我,引得我浑身苏软。
李治一扯碧绿丝带,沙帐滑然而下,隔开了旖旎chūn色。
他的体温熨烫着我,他的气息灼烧着我,他的怀抱是温暖的,如今屋外风疾雨密,不是我可以承受的寒冷。手心里传出的,是他心跳的震动,有力而迅疾,十分清晰。
如今,在宫中,看似平静安逸的生活下,有不可见的暗流汹涌。如此,便够了,我只贪恋这一时,不想再去思量。彻骨寒意已凝固了心,亦只能平静,唯有平静。心死之后,才有大无qíng。
抬眸看去,窗外天光微亮,似乎有了一丝暖色,但更深处却仍是夜幕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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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我微睁眼,晨光透过窗格投she进来,像是撒了满地的水银。
我侧头看去,榻上空dàng,李治已先行离去,掀开纱帐,便看到林锦捧着洗漱用具立在榻前。
我梳洗完毕,便对镜坐下。
林锦手持乌木梳,发梳不停,由头顶顺滑而下,梳顺我的长发,轻轻一拎,手腕一转,将一束发丝绕了几个弯,绞成一圈,将发尾穿过,盘成高髻,而后拾了一支碧玉发簪为我cha好。
“还是你最懂我心思,知道我今日想戴这支。”我照了照铜镜,满意地笑了,赞道,“你的手艺愈发jīng进了。”我伸指,从妆匣中轻挑起一点胭脂,浅浅蕴染绽开,绯色魅惑。
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长眉懒描,眼角含愁。人面桃花,姿容妍然。我的容貌未见苍老,心却早已百孔千疮。不再踌躇满志,不再锦绣满怀,兀自空茫。十几年前未入宫的我,眉眼间何曾有一丝忧愁?
“陛下……”林锦忽怯声叫了出来,而后便没了声响,身后有人踩着均匀的步伐倾身走近。
我缓缓起身,凝红璎珞环腰垂下,薄罗纱衣,金丝浅绣,红纱长裙,委地如流波,似漫起遮天缈缈烟云。
“陛下,好看么?”回首扬睫,新妆初成的我望着眼前姿容俊逸的男子,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好看……如花似妖……”李治双目迷离,满是惊艳之色,将我揽入怀中略微迟缓地颔首,“花妖,姐姐……我,我有多久没见你如此美艳的模样了?”
“咯咯……”听见李治唤出这久违的名讳,似是很享受他的失神,我轻笑起来,如优昙般在他怀里渐次绽放,“女为悦己者容……”
其实,女子温婉的笑靥如花,是温柔亦是残忍。
窗外chūn色三分,chūn光无垠,chūn寒料峭里纤尘不染徐徐绽放的桃花,不经意间就染红了枝头,韶光已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宫人们早已备好车驾,我与李治登上后,便沿官道前行。
今日晴好,碧空明净,不多时,便来到长孙府前。
忽见李治驾临,慌得长孙无忌与一众家人,一齐跪接圣驾,而后长孙无忌便命人在大堂上摆起一桌酒筵,盛宴以待。
由于是招待天子,宴上的食物酒水都颇显风雅jīng致。血糯火jī、鲈鱼莼菜羹、银制曲颈壶,镶银的乌木筷……
觥筹jiāo错、笑语盈盈,好一派宾主尽欢的气氛。
长孙无忌坐于次座之上,正与李治侃侃而谈。长孙无忌虽已老去,但仍可依稀瞧见他年少时的俊朗风姿,举止大方洒逸,颇有儒雅之气。
我心底暗笑,王皇后失宠,李治此时来访,八面玲珑的长孙无忌岂能不知其中的缘由?在如此各怀心思中,即使是天上佳肴,恐怕也是味同嚼蜡。但官场中人便是有如此特异之处,他们常能将嚼蜡也掩饰得一派融洽欢悦。
长孙无忌有宠妾三人,一是huáng氏,一是杨氏,一是张氏,三位姬人,每人都生有一子。
李治似一时兴起,便命长孙无忌将三位公子都传唤出来相见。三人立于堂上,果然个个生得眉清目秀,相貌堂堂。
李治一见便十分喜欢,随即传谕,拜三位公子为朝散大夫,又赐三位夫人金银缎匹十车。即使对于宰辅重臣,如此重赏也是极为罕见。如此殊恩,笼络之意已是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