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怀英在哪里?我想再见他一面,我还有些话要对他说。”
“狄怀英能令你真心欢喜……”他默然不语,忽道,“多少年了,你……难得会开怀大笑……”
她一怔。
“你从没真心笑过……”他轻抚着她的缕缕青丝,语言艰涩,“从前,你的眼虽望着我,我却总猜不透你的想法,偶尔你笑的时候,我却觉得那只是苦。我却仍喜欢你对着我笑,因为只有你笑的时候,苦涩的双目才会透出些许温暖……如今,你依然是如此美丽,而我……早已老去……”他俯下头,轻吻着她的鬓发,“我拥有世间最美的女子……”
“你还曾拥有世间最无边的权力、最巨大的财富、最忠诚的臣子、最无畏的将士、最锋利的宝剑……”她抬手拥着他,清丽出尘的面容隐含悔恨,却更添了几份入骨的媚惑,“若不是我,你……
我对不起你……我生就是个不详之人……一切的罪孽皆由我而起……”她目光幽静,“我此生亏欠的人太多,秦大哥,武信,甚至伯当大哥……然而我亏欠最多的,却是我的女儿……”
“苦海大师曾对我说过,此生我最想要的东西,只能得到一样。明,我们已说好了,此生已尽,过去的种种,早与我们无关。”他反拥着她,轻轻摇头,“如今,我拥有你,亦只有你。”
她静静缩于他的怀中,纤细无骨的身子,勾起人心底无限的爱怜。
似听到声响,他微蹙眉,并未回头:“狄怀英,进来。”
他早已发觉我在帘后了?我尴尬地缓步上前,垂首讷讷地不发一语。
男子起身,淡淡麝香与我擦肩而过,屋中只留我与她。
我立于碧绡罗帐里,全身舒畅,恍如置身幻境,细细一嗅,竟似有一缕梅的暗香。
“怀英,过来吧。”窗外微雨细沐,碧意尤鲜,她捧着白瓷茶盅,将茶水注入杯中,白暇的手掌端着细瓷杯,澄透的茶水竟如同是从她的手掌里流出来一般晶灿。她似只是光影浮动中的一缕魂魄,仿若只一瞬的眼波流转,便再也触不到她的存在。
“先生……”已知她将不久于人世,我语调哽咽。太美的东西原本就是让人绝望,不适宜在世间久留。
“先生,往后我不能再来此了么?”我心中恻然,忍不住问道。
她将杯盅递于我,犹豫片刻,终是说道:“若是有缘,他日自会相见。”
我无法做到如她那般慧达圆融,她犹如美艳的诱惑,致命,迷醉,伤神,总令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与迷惘。
“我……”她的衣上有宁静的寒香,令我渐渐沉静下来,心境空明,再无挂虑,急yù一诉衷肠,“先生,我……”
“怀英,你知道么,我有一女,她与你一般年纪。”她似知晓我所思所想,轻轻打断我的话语,“数年前,因形势所迫,我只能与她分离,此生,怕再难相见……”
她有一女,与我一般年纪?!这怎么可能?!依她的面容看来,她不过双十年华,又怎会……只是我被她眼中的淡淡哀愁感染了无限的伤心,恨不能替她哭一场,顿时忘了自己的卑微爱恋。
“我此生已无依恋,她是我唯一的牵挂。但我却无法在她身边守护她,心中有愧,所以,”她深深地凝视着我,眸中点点晶莹,“怀英,答应我,若有一日,你与她相遇,请尽你所有的一切,替我守护她,好么?”
她神qíng静寂,显得郑重,那样明澈的目光,令我下意识想要避开,怕她眉宇间那丝轻愁会触动我的心痛,但她眸光里的专注与认真,却令我避无可避。她的声音仿佛自我的心谷深处响起,很远,又很近,我艰难而沉重地允诺:“我答应你。”
她的眼波映出迷离色相,像流星飞闪,而后浮起淡淡喜悦:“多谢。”
“他,是你的夫君?”我望着窗外遥遥的伟岸身影,含糊地问道。
“是。”她微怔,而后粲然挽出一朵微笑。
至此,我完全明了,暗黑或素白,她的芳香只为一人——那个为她的绝世风华打开fèng隙的人。最初,是他为她拭gān满脸的泪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