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我脚步略停,敛容问道。
狄仁杰轻松一笑,继续说道:“其二是笼络百官。由提高官员功名俸禄入手,尤其是那些中下级官员。给才高位卑、长期得不到升迁的中下级官僚升官。如此一来,这些官员又怎么能够不由衷地支持与感激皇后娘娘呢?”
“呵……”我自信地微笑,反唇相讥,“看来,你在我母亲身边,确是学到了不少jīng华。”
听我提到母亲,狄仁杰的神色稍暗黯,而后他长叹一声:“臣并无他意,确是由衷地敬佩娘娘。娘娘深知,百姓皆善忘,王朝的颠覆、帝王的异位,对他们并无影响,只要生活安逸,他们便会很快地适应习惯。”
“你说的对,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权为民所用,qíng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我拈了一朵梅花,幽幽地续道,“帝王与百姓,犹如shòu之毛皮,糙木枯荣,毛损而皮不伤。百姓想要的,只是自身的安定生活,至于何人为帝,天下姓氏是谁,恐怕都不是那么重要。”
狄仁杰唇角狡黠地勾起,目光缓缓转向我:“娘娘所说的,恐怕不是皇后之道,而是帝王之道吧?”
我闻言心下一凛,直直地望了狄仁杰看。
“怎么?臣说的不对?”狄仁杰瞪大双眼,无辜地反问。
或许是他是那个我与母亲最后一丝牵系的人吧,望着他仿佛无所用心的笑容,隐有镇定人心的力量,我竟感平静,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忽有冲动想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似乎向他诉说之后,我的内心便会得到安宁。
冬日之阳暗暗地流泻光华,织出一片迷离声相迷离,我却倏地挣脱出来,回身立于梅树下,依然吐出冷淡如霜的声音:“我累了,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狄仁杰躬身施礼,他仰首,仍是浅笑如水,映着淡淡阳光,却有一抹怅然若失浮上他的眉间。
望着狄仁杰缓去的背影,我收回目光,轻轻叹息:“母亲……”
梅花怒放,琼枝玉蕊似有了人气,美得令人失神惊艳,幽幽寒香就在身边游走,撩拨已悸动的心,仿佛伸手便可抓住,它却在我的叹息中躲开。很快飘散于风中,再难寻觅。犹如一个飘渺的梦境,隔着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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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伏了多个雪天,今日终于稍稍放晴,日光斜照,薄雪铺地,梅枝婆娑,却不见花影。
缓步踏入藏书阁,却见太平半倚在长椅上,手边散落着笔纸,听见我的脚步声,她睡眼朦胧地睁开眼,似醒非醒地唤道:“母后……”
我伏下身,宠溺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为何睡在此处?若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哼!着凉了更好!反正也没人疼我了!”太平忽地清醒过来,她推开我,负气地扭过头去。
“怎么?还闹别扭?”我无可奈何地笑着,“还在气父皇罚你抄写《女则》一事?”
“哼,我才不气父皇,我气的是您!”太平撇着嘴,仍是不看我,“父皇命我抄写《女则》,而您竟不帮我求qíng!”
“傻丫头……”我不顾太平的挣扎,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柔声说道,“你确是太过娇纵顽劣,抄写《女则》对你会有帮助。”
太平摇头:“我不懂,《女则》中说:‘女子不可嫉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上孝下怜’,‘励行节俭’……莫非这就是一个女子的一生么?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那你觉得一个女子的一生最重要的该是什么呢?”我淡然一笑,反问道。
“容貌?”太平拧眉苦思,“才华?”
我笑意微微,却不答话。
“莫非,是——爱qíng?”太平好奇地望着我,等我的回答。
“呵,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是爱qíng?”我微微一怔,终是忍俊不禁,“容貌、才华、爱qíng,对一个女子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它们都无法与你相伴一生。”
太平追问道:“那么,母后以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自古男女有别,男子生来就坚qiáng的意志、qiáng健的体魄决定了他该承载的重量、他该经受的磨练。女子生来就柔弱,所拥有的善良、宽容与爱是一种自然的流露,源于浑然天成的母爱。”我抚着太平的发髻,目光锁住她,郑重地说道,“但是,千万别埋怨女人的娇弱,上天赐予的,总有它意义所在。起点不同,要求也迥异。先天的劣势便注定了我们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受更多的痛苦。要用能力证明自己的存在,使他人不看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