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似随意地问了句:“《兰亭集序》的真迹寻得如何了?”
“王羲之的后人视《兰亭集序》真迹为传世之宝,代代相传,直到传了王家的第七世,真迹仍不曾出王家一步。”长孙无忌咳了声后才答道,“但是,这王家第七代传人,不知何故竟出家为僧,自然就没了子嗣,便将这真迹传给了至亲弟子——辩才和尚。”
陛下伸手支着下颚,眸中聚光:“辩才和尚?若在僧人手上,恐怕就是出重金也无法买到吧。”
“陛下所料不差,任我们出再高的价格,那辩才和尚是看也不看,听也不听,无论如何亦不卖。”长孙无忌无奈地颔首,“但,话说回来,那辩才手上的究竟是否真迹,我们亦不可知。我已差谏议大夫褚遂良领萧翼去办此事了。”
“恩,此事便jiāo于你去办了。”陛下的神qíng是一贯的淡漠,并无太大的波澜,“既然要寻找《兰亭集序》的真迹,不妨借此机会出重金广收天下的王字真迹。”
“是,我立刻差人去办。”长孙无忌随即领命。
一直在旁不发一语的魏征忽然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搜寻《兰亭集序》的真迹已是极限了,若借此机会出重金收买天下的王字真迹,恐怕就不妥了。”
“哦,为何不妥?”陛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重金收买天下的王字真迹,世人贪财,到时必然是赝品陡增,天下大乱啊。”魏征的语调依然不紧不慢,“恐怕王字的厄运当头了,臣以为此事陛下应三思而后行。”
“恩?”陛下挑起一道眉,“魏征,你这是何意?”
“陛下若只为一己之私,而劳师动众,骚扰百姓,岂不是与当初的治国之道背道而驰?”魏征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隋炀帝到处搜刮人间奇宝、大修宫殿,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此来隋朝覆灭之根本原因,陛下应深深引以为戒。”
“你言下之意,朕重金收买天下的王字真迹便是玩物丧志?”陛下轻笑,垂眼遮住眸中所有的qíng绪。
“臣不敢有此意。”魏征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卷奏本,“臣看陛下近来逐渐怠惰,懒于政事,且开始追求奢靡,特写了一份‘十思疏’,此中列举了陛下执政初到当前为政态度的十个变化,请陛下过目。“
“魏征,你大胆!”陛下的眼眸里隐隐奔窜着小小的一撮火苗。
“魏征!”一旁的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看陛下震怒,立即跪伏在地,而后同时侧头猛冲魏征使眼色。
“陛下,此话臣说过多次,今日依然要说。”魏征却毫无惧色,仍是镇定自若地说道,“自古忠言逆耳,为君者若无肚量能纳谏进忠言,那必定不是明君。”
“好你个魏征,说着说着,若朕今日不听你的谏言,岂不是就成了昏君?”陛下瞬时平复下来,他面色和缓,丝毫看不出喜怒来,“媚娘,把魏征的‘十思疏’拿来给朕看看。”
“是。”我起身走到魏征面前接了奏本,而后回身跪呈给陛下。
“恩……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yù流长也……”陛下细细看着,读到妙处便念出声来,“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
“恩,写得好啊。‘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魏征,你这是在规劝朕要慎始敬终,虚心纳下,赏罚公正,知人善任,简能择善,是么?”陛下抬头看着魏征,脸上已有笑意,“你希望朕能崇尚节俭,不轻用民力,如此才可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有利于大唐的qiáng盛。此奏疏文理清晰、结构缜密、说理透彻,音韵铿锵,气势充沛,好,好!”
魏征此时倒是沉默不语,只轻捻着胡须。
“魏征,你劝戒有功,朕赐你锦帛三百匹。”陛下思忖了下,复又说道。
“谢陛下。”魏征倒也没有推辞,欣然接受。
陛下侧头对长孙无忌说道,“无忌,你继续搜寻《兰亭集序》的真迹,但万不可仗势压人,必要以理待之。哦,还有,重金收买天下的王字真迹之事,就先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