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奴婢以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仍是低垂着头,语气镇定,“陛下正因为高阳公主是您的爱女,所以您才更不能徇私,且要加重处罚,惟有如此才能正我大唐国风。”
“唉……是啊。朕是一国之君,天下人都在看着朕的一言一行。君王之道,就由不得个人私qíng。”陛下深叹,他的呼吸稍沉,语速却依然优雅徐缓,掩盖了他的真实qíng绪,“朕明知如此一来,高阳必定怨恨此生,但朕却不得不狠下心,从重处罚。”
陛下深蓝的眼眸彷佛天地般宽阔而深邃,薄唇微抿,原本消瘦清俊的侧面,此刻看来,却是落寞至极。
我心中闪过一丝恻隐,却也只能暗自谓叹。
“那你呢?朕将你贬为侍女,想必你心里也定有怨恨吧?”陛下忽然脸色一暗,深沉的语调,教人有些不寒而栗,“你一直想着能离开朕是么?”
“奴婢从不敢想。”我眼皮一跳,随即低下头,硬生生地将这恐惧掩下,深藏于心,面上仍作波澜不惊。
“从不敢想?呵呵……”陛下看似平和地笑着,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jīng光,“宫中的侍女,无一不jīng心装扮,她们都想引得朕的注目。独你一人素面朝天,你为何不施脂粉?”
我抽紧的心稍稍松脱,淡淡地说道:“奴婢只是一名侍女,只尽侍女的本份,无心装扮。”
“只尽侍女的本份?”陛下遥遥地望向殿外,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朕赏给你的狮子骢,如今如何了?”
陛下为何忽然问起狮子骢?我不明所以,抬头看着陛下。
他正紧盯着我,蓝瞳中闪着深不可测的光芒,似乎在引诱我说出藏于心底的言语。
陛下,他在试我!可是,为什么呢?!
我的心不可遏制地颤抖,挣扎着离开陛下的注视,qiáng自镇定道:“回陛下,奴婢已不再打球与驯马,近来都一心抄录长孙皇后的《女则》,献给陛下。”
“你在抄录皇后的《女则》?拿给朕看看。”陛下一抬手,微微一笑,像是dòng悉了我心中的惶恐。
我悚然一惊,却也不敢迟疑,立即从袖中取出抄好的卷纸,双手呈给陛下。
“恩,字迹倒还娟秀工整,朕不曾想到,你还有如此苦心。”陛下低头看着,许久都没开口,半晌之后,他从容的声音再度传来,“若你此刻向朕求qíng,朕仍可封你为才人。”
我心中又是一震,抬眼再看陛下,他平静的面容如同瓷器玉雕,亮光在他眼中折she着剔透光芒,竟渗出一抹刺人的冰寒来。
我涔涔汗下,勉qiáng答道:“只要能在陛下身边,无论是侍女还是才人,奴婢都心甘qíng愿。”
“好吧,你既不为自己求qíng,朕便先免去你的一切杂役,命你做侍女头领。”陛下眉头轻舒,眼眸微亮,犹如皓月清辉。
我也长舒一口气,放松了神志。
这时殿外忽然又是一阵喧哗,而后太子拖着残腿,踉跄地走上殿来。
太子扑通一声跪在陛下面前,他激dàng的声音像由齿fèng中迸出:“父皇,你为何下令杀了称心?!”
“有人密奏,称心乃是妖女,只会蛊惑引诱你,令你不问政事,沉迷女色。”陛下一字一顿,徐徐说道。
称心?我心念飓转,倏地记起,这称心便是太子这些年一直宠幸的一个女子。她生得十分美丽,却又从来不开口说话,且喜穿男装。宫中早已流言蜚语四起,说此女是妖女,太子终日与她厮混,定是被她摄去魂魄,xingqíng大变了。而陛下历来最恨这些妖法邪术。当年的左仆she裴寂便是因为涉及妖惑之事,而被革了职。如今太子又如此沉迷,陛下也终是痛下杀手了。
“我不问政事?!”太子目呲yù裂,切齿大喊,“倘若可以选择,我宁愿不当太子,我只要称心!”
“你说你不要当太子?”陛下缓缓起身,神色不变,只是有些气促。
我暗自发寒,因为这些年我跟在陛下身边,他的一举一动,我已了然于胸。所以我清楚地知道,虽然陛下如今竭力压制,但他已处在狂怒中。
陛下拿起架上的马鞭,徐徐走近,忽然重重地甩出一鞭,正打在太子的脊背上。
太子痛得全身抽搐,但他仍倔qiáng地瞪视着陛下:“父皇用马鞭抽我,这是国法还是家法?倘若是家法,父皇是替母后惩罚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