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真,偏殿侍卫,你到东宫去做什么?”陛下望着阿真,微微一笑,温柔眼角有好看的笑纹,“你携带利器,潜入浴池,袭击太子,你可知这是死罪?”
见陛下如此平和的神态,我心却倏地一沉,因为真正的灾难此刻才刚要开始!
阿真望了我一眼,便低头沉默不语。
“你不开口?朕依然可以治你的罪。”陛下接过内侍呈上的匕首,忽然敛容正色,肃然问道,“说,你的这柄匕首,从何而来?
阿真仍旧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既然你不想回答,一心求死,那朕便成全你。”陛下一皱眉头,轻轻摆手,突然下令,“来人,拉出去,斩首。”
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来,左右架起阿真,粗bào地拖拽着他往外走去。
阿真也不挣扎,双眼定定地看着我,眸中不见一丝慌乱。
我知道,此时已是生死存亡、千钧一发的时刻,再容不得我有半点犹豫退缩:“陛下!那匕首是奴婢的!”
“哦,是你的?”陛下微挑嘴角,现过一丝淡淡的嘲笑之意。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容?像是dòng悉了某种真相,却高傲得不屑去揭破,“那你告诉朕,这匕首从何而来?”
方才的勇气忽然消于无形,我再次垂下眼帘,讪讪地答道:“回陛下,是,是奴婢拾来的……”
“哦?拾来的?”陛下收了笑容,温和的眸子涌上一股杀气,似乎立刻便会扑杀过来,扫得我眉眼生痛。
我侧头看着架住阿真的那两个如虎似láng的侍卫,全身一抖,再看陛下,这个手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他正含笑望向我,看着我的目光中只有杀意,没有怜悯。
凄凉与无力感自我心中溢出,侵入四肢百骸。
我将心一横,挣扎着吐出字句:“回陛下,这匕首,是母亲留给奴婢的。”
“你母亲留给你的?”陛下的眼中闪过绝对的黯沉,“你母亲是谁?”
我再不敢看陛下,便将目光侧向殿外,声音极低:“风明。”
陛下并不像我预料中的那样雷霆震怒,他幽幽地叹气,那叹息如同愁绪从远处一波波卷过来,到我面前已分外浓烈。
“赤幽石呢?”陛下眸光一闪,复又问道,“你母亲没将赤幽石留给你么?”
赤幽石?陛下指的莫非是母亲留给我的血石?
“奴婢,奴婢放在住所了……”我虚弱无力,勉qiáng应道,“陛下若要看,奴婢立刻便去拿来。”
“不必了。”陛下轻抚手中的匕首,忽然唤道,“chūn桃。”
“陛下。”chūn桃由屏风后走出,她手中捧着一个檀木妆匣。
我一见chūn桃,心已凉了半截,再看那妆匣,便手足俱软,再无半点争辩的气力。
母亲留给我的血石,我一直爱若珍宝地收在这个檀木妆匣中,且已将它妥善地藏好,不料如此简单便落入陛下的手中。
我只觉眼前忽然簌簌地暗下来,仿佛被人拖入了十八层地狱,迎面尽是狰狞叫嚣的恶鬼。
陛下从发上的金冠中取下一枚血石,那与母亲的耳饰正是一对!
“你说,你是她的女儿?!”陛下的蓝瞳中绽出一丝冷酷的笑意,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出真正的声色俱厉。
红光浮泛,我仿佛被猩红的鲜血扎得撑不住眼皮,目所能及,皆是血ròu横飞,悚然惊心!
“来人!”陛下霍然起身,大步向殿外走去,“朕要去梅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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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雅庭院,光滑青石,触目的青郁,墙外枝叶葱茏浓郁,撑起崎岖的躯gān向上耸立。
但此时却并非梅之花期,一园死寂,梅落褪芳菲,残瓣碾做尘,寒香犹存花却无影。
陛下负手立在院中的梅花树下,痴望着枯梅枝,双眸毫无神采。
“挖。”半晌,陛下才冷冷下令。
“是!”一旁的内侍们得令后,便立即挥动锄头、铁铲,刨挖翻土。
风意突寒,天色暗淡,一时红云影日,瑟瑟风起,遮天的枝叶发出轻微的响声,筛下淡薄晕红的光亮。
陛下垂首站立,霞光落满衣肩,夜来风凉,衣袂轻舞,身影浓得似要融入暮色中。他偶尔侧头看我,清冷地审视,眸光静如潭水,仿佛沉淀了一切岁月的风霜,又似藏着一幅年久失色的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