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媚则天_作者:城城/深水城(80)

  曲高和寡,弦断无人听,这是人生一大哀。但我们能听懂彼此的琴音,从此这冷暖自知的生涯,便不会再清寂如斯。

  我愣住,随即微笑,笑意中全是哀凉,面对他,我已无心再迂回掩饰:“我在思念我的母亲……不知她如今人在何处,是否安好……”

  李恪眼中流露出脉脉柔qíng:“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过于忧虑。”

  “你的母亲如今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你自然能如此轻松地劝我。”我沉默片刻,随即一笑。

  “我的母亲,是前朝隋帝之女,我从不愿去想父皇迎娶她的原因。她是前朝公主的高贵身份,是她获罪的第一条件。母亲深受长孙皇后的教导,谨慎言行,娇弱无争,为父皇先后生下了两位皇子,一个是我,一个是蜀王愔。”月华洒落李恪一身,丰神如玉,却完美得过于寂寥,“从她为我们起的名字,便可看出她十分忧心我们的处境,因为她的身世随时会招来他人的口舌。恪是谨慎的之意,而愔则是安静的意思。她只是想自己儿子们能在纷乱的皇族纠纷中明哲保身罢了。”

  “你的母亲是杨妃?”我敛了笑意,试探地问道。

  “与你相似的那位杨妃并不是我的母亲,”李恪平静陈述,舒缓而清晰,“母亲不喜与人jiāo往,极少走出自己的小院。”

  我微微侧头避开他的目光:“抱歉,我不知qíng,所以才会如此口不择言……”

  “我知你是无心之失,我并未怪你。”李恪眉眼柔和地舒展,话音里有别样的感qíng,他伸出手轻搭在我的手背上。

  我寒冰般的手被握在他温热的掌里,不由一悸,心底仿佛也能传递到这份温柔的暖意。

  我们两人对望,眉梢眼角、呼吸吐纳、竟是如此分明。

  声色迷离,惑的是眼,乱的是心。

  月华似水,如浅薄的流银,皎无尘埃、清寒入骨、凉意轻脆。

  “执子之手……”李恪微微一笑,笑意清淡,似冬日的阳光,明亮温暖。他轻拉起我的手,放到唇边,落下浅浅一吻。

  这吻淡若轻烟,却暧昧似互允终身,沉重如生死相许。

  世上qíng份,自有稀薄,亦有浓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西风紧了,寒星胧月,huáng叶一地,哀调青灯,烛火将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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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日后,好几个夜晚,我睡得颇不安稳,梦中,一时库摩,一时陛下,错换jiāo杂。暮色烟雨中,似见母亲身影,乌发白裙,洗净铅华,与世无涉。我原是一喜,才想飞奔过去,陛下的双眸如迎面挥来的刺目的尖刀,我想逃,那刀却牢牢地钉住了我的身子,剜心之痛,疼得我再也叫不出声。

  “啊……”我惊叫着醒了过来,冷汗涟涟,衣衫尽湿。

  我qiáng自打起jīng神,粗略地梳洗装扮,便往两仪殿去。

  陛下半靠在御席上,尉迟敬德则坐于下席。

  尉迟敬德恭敬地拜伏与地:“陛下,臣已老了,近来总觉得疲累,如此下去,只怕耽误朝政。所以恳求陛下准我告老回家,安心等死吧。”

  “敬德竟说出如此话来,还真是不像你了。”陛下神色凝重,他轻轻摇头,“安心等死?你还早着呢。”

  “不,老臣不想再逞qiáng,人老了,那便得认老了。”尉迟敬德露出倦茫的神态,“我听说陛下最近也感不适,风疾上身。陛下,我们都老了呀,不复当年勇了。那时我随陛下南征北战、风餐露宿、夜不用寐,也不觉得疲泛,如今确是老了。疾病缠身,才知不比当年了……”

  “唉……敬德啊,也只剩你敢当面说朕已老去了。”陛下长叹一声,意态悠静,“你确是言中了,朕近日也确觉得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几次风疾,确是苦不堪言。你若想在家休养,朕便准你做散官,开府仪同三司,隔五天再来朝上一次吧。”

  尉迟敬德眼眶一红,叩头谢恩:“臣谢陛下恩典。”

  “哦,对了,秦琼如今身子如何?”陛下偏头看向他,目光清定。

  “我前些日子才与程咬金去看过他,唉……”尉迟敬德痛心地摇头,“大夫说已无法治愈,只能熬过一日算一日,他怕是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