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欢双手撑着桌沿,身体倾向对面的程放,笑眯眯端详着他的脸:“你的耳dòng快要蚀了,已经很久没戴耳坠了罢。”
汉人之中,因为本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毁伤的古训,男子会戴耳环的确极少。但也不排除一些特殊qíng况而戴上耳环的。程放辩道:“自幼体弱,当作女子驯养,才穿了这保命的耳dòng,又有何奇怪。”
“耳dòng虽然快要蚀去,但形状依旧不会改变。你的耳dòng是水滴形内翻的唷,越到下面便开得越大,上面的ròu紧向内——这么重的耳环,汉人是不会戴的。”
程放闻言又是一怔。
陆见欢笑道:“能让耳垂如此变形的重量,想必也只有你们辽人常常佩戴的青铜耳坠了吧。”
程放愣了半响,冷笑一声,改了颜色道:“你有什么企图。”
陆见欢既然知道了他是辽人,自然也可循着这条线索查知他是辽国派来刺探军qíng的细作,但他却不但没有上报反而助他脱险,自然是想要从对方身上索取什么。
程放很清楚这一点,只要自己还有价值,那么就不会有危险。
陆见欢找了张椅子拉出来做下,跷起二郎腿,俨然是这间屋的主人一般:“嗯,我的确想找你合作,不过,为了让你也满意,你可以先说说你想要什么。”
程放犹疑片刻,低声而沉冷地答道:“我要霸县至雁门的军营布阵图。”
这句话说得虽然轻,但亦在陆见欢心中引起不小震dàng。
河北霸县,山西雁门关,都是宋辽jiāo境的边界线。辽国明着和议和亲,暗中却安cha细作在宋国朝廷之内查探这边界的军事布局,其越境侵攻之心可想而知。
他不由得暗中咬紧了牙关。父亲没道理不知道程放的真实身份,但依旧利用倚靠着程放的能力行事,这是何等的危险行为!一旦踩过界,就会成为通敌卖国的叛徒,谋逆之罪可诛九族!
他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慢慢分析着qíng况。
按现状判断,程放跟了父亲至少有两三年,但如今尚未拿到布阵图,可见父亲还不曾冲破那最后的底限,迟迟拖延着没有卖给他军机。但以程放的为人又岂能让人随意利用,他早晚会出手的。
“怎么样,你能拿到?”程放冷笑着看他一眼,仿佛在嘲弄他的不自量力。
边界军营布阵图,乃是朝廷最重要的军事机密,这等讯息除了皇帝,只可能掌握在协助皇帝处理军机的丞相和镇守边关的镇国大将军手中。这两个人,一个是迟迟拖延利用他的老狐狸陆景兆,一个则是顽固忠直的大将军,无论哪个都难以攻克。
看着陆见欢迟疑不语,程放挑衅地道:“你还记得上次谷仓之事吧。下令处理掉那女人的其实并非你父亲,而是你大哥。”
陆见欢浑身一震,抬头看着程放。
“莫非你一直将你大哥当作糙包不成,在我看来,他可是比你厉害的人物,”程放道,“你有城府,却让所有人看出你之城府,这算不上什么高明的伪装;而陆见鳞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莽汉,事实上,他不是。”
陆见欢目光僵硬地看着程放。
眼见戳中他痛脚,程放乘胜追击地道:“托我的福,你大哥在国子监掌握到的讯息并不比你少,不过若是我掉头助你,给他意想不到的一击,你觉得他会输得有多惨?”
“……”
“唉,你们汉人便是这样,遇事少决断,连相爷也是,”程放故意摇头,以不小心说漏嘴的语气道,“霍容的帮手都已经拿到当年的账册了,相爷竟还能沉住气。”
“慢着,”陆见欢惊道,“账册?”
“没错,你们陆家当年的那本私账,如今重现天日了。当年我替相爷查探至江宁,也正是为这本账,若不是我去了江宁没找到那货,也不会心烦气躁地冒用霍容之名逛青楼惹出这档事……”程放道,“你们要找的,国子监内与霍容同气连枝之人,我已经找到了。账册现在就在他手里,不过三日后我可保不准会不会出现在御书房。”
“……”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陆见欢,再想想,对你而言是天下归辽归宋重要,还是最终谁能掌舵陆家更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