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摇头,手中的力气又加增了几分。
“从我来到哈图莎的那一天,你便看着我蓝色的眼睛。你通过我怀念着她,哪怕祭司院是信口胡诌,只要有一丝希望,你都愿意牺牲我,换取她的生存。即使她爱别人,即使她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你……”
“够了!”他怒吼着向我挥手。刷的一声,一把短小的铁匕首擦过我脸侧狠狠地cha入了我旁边的墙里,那时,我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热热的,一股滚烫的液体缓缓地流了下来,落在白石的地板上,晕出鲜红的痕迹。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惊慌、如此láng狈。若我不是还要被送去埃及,或许,他已经将那枚短剑丢入我的额心。
这时,赫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我一直以来欣赏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微微垂着头,周身散发出绝望的孤独,虚渺得好像即将化为空气里的灰烬。
“请……”他虚弱地说着,不看我。
“请你,放下宝剑——”他谦恭地说——恳求地说着。我痛苦得无法呼吸,不要继续说下去了,我崇拜的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用力摇头,泪水顺着我的脸颊点点滑落。
“艾薇……伊西斯奈芙特,她就要死了。”他慢慢地说,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她的存在,如此特别,我无法,让她就这样消失,轻描淡写地消失在空气里。”
不是的,不是的。这些话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即是舍不得她的逝去吧。我的眼泪将我的视线晕成一片模糊。那我呢?那我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要活下去,我就要死去呢?就因为这只蓝色的眼睛吗?
“你爱她,对吗?”
他一愣,冰蓝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但是过了片刻,唇边却又勾起一丝笑意。那笑容没了日常的潇洒,只剩深深的苦涩与落寞。
“她救过我。”
敷衍一般的解释。我冷笑一声,手里将宝剑更紧了紧。
“我可以去埃及。”
他抬起头,看着我,屏息等待我的下一句话。我心中一阵自嘲,自从出生十六年来,从未有人如此在意过我要说什么。而他现在的在意,却不是为了我。
“但我有一个条件。”我看着他冰蓝的眸子。如此美丽,如幻如冰,却是残酷得宛如利刃。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退后两步,“在哈图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一如最初的承诺,那承诺里本身已经带有了对我的愧疚吧。
我深深地闭上眼睛,随即睁开,却没有勇气看向我一直崇拜的统治者,我只是深深地垂着头,看着脚下,仿佛要将视线嵌进眼前洁白的地面,“我想成为你的妻子。”
听到这句话,他一顿,冰蓝的眸子看向了我。我感到他的视线细细地打量着我,揣测着我的真实想法。我便更觉得尴尬,全身上下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涌起阵阵热cháo。我实在无法勇敢,于是我深深地闭上了眼,双手不禁微微用力。我想,若是他就此拒绝我,我便扭转手腕,血溅当场。
我只是想,在我死去前,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一点痕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我想借由他,证明我的存在。
“就算我娶你,你也不会被记入历史……而且你也只能做我的妻子三天,因为三天后,你就应该出发前往埃及。”
“没有关系。”
“即使无法得到众人的拜礼与认可。”
“可以。”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雅里的逻辑很简单。他认为这个世上每个人做每件事的背后都有动机。就好像你拿出钱来付给商人,商人jiāo给你货品;你付出努力,那你就想得到回报。他觉得,我想嫁给他,是为了得到荣誉,或权力,或金钱。
他这样的人,是不能理解我想要残留一点点痕迹在世上的愿望的。
他这样的人,是不能理解我想要残留一点点痕迹在他心里的愿望的。
“不为什么。我想在最后的时刻,嫁给赫梯最有权力的人。”我用他比较可以理解的话对他说,不出意料地听到他淡淡的嗤笑。我觉得可耻,面部不由红了起来,但是却咬咬牙,继续说,“所以,就是这样。你娶了我,我就乖乖去埃及。”
他走了过来,冰冷的手指放到了我的手上,我抬起头,他正垂首看着我。冰蓝的眼睛让我觉得愈发窒息而痛苦。他缓缓地将我手中的剑拉开,扔到一边,随即将我拥进了怀里。他没有穿战时的铠甲,衣服上发出淡淡的熏香气,与日常接触的皮肤不同,他的怀抱是温暖的,是包容的。我在他的拥抱里仿佛要就此融化,失去所有理智与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