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菩提树_作者:唱诗班的小囡(44)

  他们回来带了很多礼物,轻眉再没有以前收礼物时的好奇与雀跃。浅笑着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丢进衣柜最下层,连包装都没有拆掉。

  chūn天时她感觉自己身心焦瘁到极点,每一次呼吸似乎要用上全部的力气。再这样下去会疯的,她暗想。

  濒临崩溃边缘时,她做了有生以来第一件坏事,逃学。

  站在火车站,茫然四顾,竟然没有可去的地方。售票厅里,排着长龙,车站外拿着行李进出的人脚步匆匆,他们带着笑和期待急步走向自己要去的方向。而她,天大地大,竟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家。

  走出火车站,她坐上出租,犹豫很久还是选择了回海阳。

  进了院子门,奶奶看着拿着行李凄然无助在风里摇晃yù坠纤弱如柳絮般的她,先是停步一震,然后冲过来抱紧她,发现她在发抖,张开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想起来喊:“老叶老叶”。

  奶奶的味道,从小习惯依赖的味道,她再也抵抗不住心里的痛,伤,不知该去哪里的绝望,放声哭嚎起来。“奶奶,你知不知道我好痛?真的痛,真的好痛。”

  “知道,奶奶知道,不哭了,我的小心肝小宝贝不要哭了。”奶奶不知道原因却和她哭成一团。

  “我痛,奶奶,我痛得想死掉。”她放任自己的眼泪如滔滔江水般淌下,可是仍旧舒解不开揪成一团的心脏。

  “我知道,孩子,奶奶知道。”

  好久好久,她才平静下来,躺在chuáng上,又呆呆地看起天花的雕墚来。

  爷爷分外沉默,只是摸了摸她头发,什么也没问,“先休息好,等下出来吃饭。”

  饭桌上很安静,奶奶几次开口都在爷爷的示意下合上了嘴。徐婶婶端菜上来时眼中的关切让她心头一热,眼泪又yù滑落。

  下午睡好午觉的爷爷象惯常的日子一样去钓鱼。“我也去。”她说。

  爷爷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背着钓鱼袋,爷爷背着手走在她前面。七十多的人了,走起路来腰板还是尽量挺得笔直,保持着军中的习惯。gān瘦的身子,白发苍苍,犹如狂风里的一棵老树,被摧残着,摇撼着,仍旧无比地坚qiáng执着,无畏地对抗着流失的岁月。她眼里又热了。

  穿过镇子,再走一段就是大阳湖。找到一处水糙茂密的地方坐下,叶老爷子打开钓鱼袋,上好杆,调好鱼食,把鱼网兜丢进湖里,挂好鱼饵,把鱼杆架到撑子上,这才摸出他的老烟斗。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象是经过深思熟虑,井井有条。活到他这个年岁已经没有什么事qíng可以让他着急慌张的了。

  包括小眉。

  这孩子是他所有孙辈里最疼的一个,她是他们老两口亲手抚养长大,她的身上寄托着他对老三的念想,更深一层的是,这孩子自小自闭失语,整整五年时间都是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而她开口说话后,又格外的乖巧体贴。

  他活了几十年有什么看不透的?从小被人遗弃是种极大的心理创伤,会深深铭刻在一个人一辈子的生命里,xing格行事都会受到深远影响。这孩子也是如此,永远有一半的心是幽闭的,不对任何人开敞。他希望能有一天,阳光能照耀在她那一处幽暗心房上,扫去尘埃。可是这些年过去,他越来越不抱幻想。

  她不说他自然不会去问。人一老什么都明白,人生际遇无常,有些事qíng只能靠自己参悟,别人是帮不上忙的。

  轻眉帮他装上烟丝,他接过来也不看她,自顾盯着水面的浮针。

  晴朗的天只有浮云几丝,远处的芦苇dàng密密丛丛,倒影在浅蓝的湖面上,水鸭子在远处啼叫了几声又静瑟下来,连风,都是妩媚的。

  天地如此宽博宏阔,而他们,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点缀罢了。

  良久,浮针轻坠,爷爷放下烟斗忽然站起,手腕微抖,手臂发力,一片银白色泛出水面。

  几十岁的人开心地象个孩子,轻眉莞尔。

  她头枕着膝盖上的手臂,侧着脸,小风chuī抚着她的长发,就这样心里怀着平静安宁,终于问出了十几年来盘绕在她心上的问题。“爷爷,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爷爷看她一眼,把鱼钩取下来,一斤多重的白鲫丢进鱼兜里。重新挂好食放好杆又深吸了口烟,才说道:“他是个很聪明也很善良的人。你很象他。”

  他拿着烟斗陷入回忆里,“你爸爸出生时很小,才四斤多重,你奶奶身体弱,我那时候又忙工作,经常不在家。他大病小病不断,可是很乖,不舒服也不哭,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你。再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