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夜飒艰难开口,却声音涩哑,仿佛有千头万绪的话说不出口。
朝颜脸上挂着温顺笑容,催促他道:“别磨蹭了,去吧。”
那样的笑容,温柔而恬静,仿佛送丈夫出门的妻子,夜飒只能懵懵然地点头。一大帮宫人前呼后拥簇拥着他出了门,朝颜脸上的微笑随之淡了下来。
夜飒有后宫三千,她只有自己。
她的心又开始定了。
皇后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御医来来回回瞧了几次,都一致称皇后已经有两个月身孕。翌日一早,后妃们争相贺喜不断,国丈亦携夫人齐齐进宫。
朝歌自然是得意的,一夜之间从先前不得宠的皇后吐气扬眉,风头无俩。连同楚家也跟着一同沾了喜气,外戚一党前几日在朝堂的败局之势迅速扭转。
这是皇帝第一个嫡子,杨太后知悉后张罗着酬谢神佛,而夜飒毕竟初为人父,不管盼望这个孩子出世与否,他到底也还是在朝歌宫里留了整整三夜。
椒房殿是从前朝颜的寝宫,至今还保留着从前她亲手种的垂丝海棠,冬阳日暖,殿顶的厚厚积雪一点点融去,露出下面金色的琉璃瓦,远远瞧去,粼粼如碎金般灿灼。
宫女们正有条不紊地收捡行装,一派忙碌之象。早在几日之前,朝歌已向夜飒请辞,道是钦天监卜卦言称宫里yīn气过重,不宜她安胎,特请旨出宫去京郊清漪园行宫静养一段日子。夜飒也当即准了,只留待过了这个月十九杨太后寿辰再走,孝悌为大,朝歌也不好推辞。如此,皇后将出宫静养一事,便也算是定下了。
正是午后时辰,朝歌靠在榻上歇着,她的身孕还不到三个月,身形还未显出,人却瘦了一大圈,姜氏才一接了宫女奉来的安胎药,就被她挥手打开。
“不喝!”朝歌厌恶地扫了眼药碗,“天天关在房里,还得喝这安胎药,闻着味道我都想吐!”
“你纵是再不痛快,过两天出宫散散心便好了啊!”姜氏无奈看着入宫多年依旧任xing的女儿,正yù再说什么,却听外面宫女通传道:“昭信皇后来了。”
母女二人听了,神色皆是一紧。内侍引着朝颜进来,依旧是红妆潋滟,神采飞扬,“妹妹身怀龙嗣,本应早些过来道喜的,听说妹妹将去清漪园静养,特来贺喜道别。”
朝歌眯起眼,冷笑:“今儿个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姐姐难得来我这里一次啊!近来可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朝颜笑了一笑,目光在朝歌尚未突起的小腹上扫过,一字字咬得极重,“简直是如芒在背。”
☆、第九十章
朝歌道:“想来也该是不好的,有人自己有了孩子没那个命生下来,心中不舒坦也是应该的。”
“风水轮流转,我不舒坦,似乎妹妹也并不快活。”朝颜自顾自寻了椅子坐了,姿态倨傲,“宫里喜事连连,这个有孕,那个怀胎的。皇上也没空来你的椒房殿走动,连你这胎,也没得先前金贵了不是。”
朝歌的手下意识抚上小腹,“再不金贵,他往后也是皇上嫡子,将来的东宫太子。”
“呵!”朝颜轻笑:“是龙是凤,还没个定数呢,妹妹现在可别急着替这孩子将来命数下定论。”
“姐姐的好意我这做娘的,便替腹中孩儿领了——”朝歌话中藏讥,“反正姐姐这幅身子,永远也不可能有为人之母的那一天了……哦?”
一语击中朝颜的痛处,她面上冷然,唇角犹自挂着笑,“罢了,倒是头回听说,送个贺礼也能遭人厌烦的。”
朝歌抬眼懒懒看她:“本宫厌不厌,姐姐也得看自己心诚不诚。”
“我的心自然是诚的,怕只怕妹妹你,受不起。”朝颜若无其事地拉住她手腕,状似亲密地话别:“那妹妹便好生将养,仔细奴才们伺候不周,一个不留神,就是一尸两命。”
言罢,领着随从宫人扬长而去。朝歌被她气得不轻,一阵咬牙切齿地低骂。
前来每日例诊请脉的御医早在屏风恭身外侯着,姜氏朝宫女递了眼色,又亲自放下凤榻前的两重锦帘,朝歌从帐里缓缓伸过手来,御医这才上前,在帘外绣墩上坐了,伸手搭上那截皓白腕臂,凝神细诊。
屏风外有人影一闪,朝颜身边的小宫女串珠匆匆折回,上前捡起榻前地上一条丝帕,怯生生地道:“我们娘娘走得急,帕子落这里了,奴婢回来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