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本有些料到是这样的qíng形,却仍然吃了一惊。韩子高也十分讶异,看了看吴谦,再看看段韶,qiáng忍着没有吭声。
吴谦捻着花白的三绺长髯,悠然道:“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君王众庶,尽yù全形。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因此,上工治未病,防重于治。太师今日召老夫前来问脉,当是领会了这番道理,令人佩服。现下太师的qíng形并不严重,病况只是初见端倪,若及时调节饮食,佐以药物,再辅以针灸推拿,假以时日,便可痊愈。”
“那太好了。”顾欢长出一口气,“还请先生施以妙手,为我义父诊治。”说着,她诚恳地躬身,长揖到地。
“顾将军无须多礼,这是老夫分所当为,义不容辞。”吴谦对她抱拳还礼,“太师乃我大齐栋梁,数十年保境安民,造福天下苍生,是百姓的再生父母。老夫能为太师尽绵薄之力,实乃三生有幸。但有所命,老夫无不听从。”
顾欢喜出望外,正要道谢,段韶在一旁笑道:“先生过誉了。我做这些事,也是分所当为,义不容辞,算不得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我确实很容易疲倦,常常jīng神不济,本来以为是自己老了,也没在意,若不是欢儿坚持要请先生来替我诊脉,还不知有如此严重。”
吴谦看向顾欢,赞许地说:“顾将军年纪虽小,却心细如发,所言所行竟是暗合医道至理,令人钦佩。”
顾欢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嗫嚅道:“我没那么好,先生谬赞了。”
韩子高看她有些窘,赶紧转移话题,对吴谦拱手道:“我伯父的病就拜托先生了,请先生妙手回chūn。”
吴谦对他那绝世的容貌大为震惊,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微笑着点头,“老夫一定全力以赴。太师心胸开阔,豁达大度,于身子大有裨益,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顾欢听了,十分高兴。段韶疼爱地对她说:“外面chūn光明媚,正是好风景。你和你大哥出去散散心,别在这里闷坐着。我和先生手谈一局,然后咱们一起用晚膳。”
顾欢便听话地点头,“好。”
韩子高含笑起身,与她一起出了屋子。
两人有事要商议,想来想去,还是去了花园。那里视野开阔,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围有没有人,就能避免被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顾欢挽着韩子高的胳膊,两人在花径间缓缓漫步,低声jiāo谈。
韩子高问她:“你还能记起昨晚你们说了些什么话吗?”
顾欢便从祢罗突问路时说起,一直说到送他回客栈,在他房间盘桓了一段时间,喝茶,赏画,写字,聊天,最后离开。
韩子高凝神倾听,不时问些细节,在心里仔细推敲。想了一会儿,他仍然看不出什么破绽,便道:“你再回忆一下,昨晚你跟他说了些什么,一句话也别落下。”
顾欢双眉微蹙,又细细地回想起来。忽然,她眼睛一亮,“只有那句话跟他有关。当时,我们天南海北地聊天,渐渐就说到了各国的当权者。他伪装是咱们齐国人,当然不能褒贬本朝君臣,跟我谈的都是陈国与周国。我们先说到陈琐,我自然没有好话,说他jian臣篡权,滥杀忠良,就是一副亡国之君相。他听得笑了起来,然后又谈到周国,自然就要提周国第一大权臣宇文护。我随口就说,宇文邕明明雄才大略,装了这么多年,也不嫌累。其实,他是皇帝,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羽翼渐丰,又有韦孝宽、杨坚等名将鼎力支持,要对付宇文护是轻而易举的事,不明白他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韩子高听得很专心,“嗯,这确实与他密切相关。他听了之后怎么说?”
“他说,宇文护独揽大权,朝中大臣十有八九是他的人,宇文邕不过是傀儡皇帝,能奈他何?”顾欢撇了撇嘴,“我马上就说,这宇文邕也太过小心了。其实,朝中大臣有很大一部分不过是见风使舵,明哲保身,并不是宇文护的死党。依我之见,也不必左一个计策、右一个谋略地绞尽脑汁,就直接把宇文护召进宫,趁左右无人,一刀杀了便是。他是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宇文护一死,那边自然树倒猢狲散,肯定立刻向他表示忠诚。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亲掌朝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