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_作者:玉胡芦(181)

  小麟子走去东配殿,趴在窗子上往里看。像个小树苗一样的身条儿,肩窄窄的,腿儿直长,微踮着足尖,俊秀小脸蛋正贴着那纱窗。纱窗朦胧,屋里头光线有些yīn暗,只看见一个人影儿端坐在桌沿,着一袭灰蓝的团鹤绣jiāo领常袍,五官瘦削而清隽,应该是三皇子楚邺。

  忽而瞥眼瞄见她,便对她笑:“进来吧,就本皇子一个。”

  他对她笑容总是暖而宠,小麟子聆音察理、鉴貌辨色,是不怕他的。自从孙皇后走后,楚邹对她的管束便很宽容,她得空了总能够去楚邺那里玩儿。努努因着那一窝小狗崽子,后来就变成了楚邺的狗。但那只huáng毛哑巴狗从幼小时候就陪着小麟子,小麟子念旧心软,时不时还会回去看看它,因此这些年来和楚邺是不陌生的。

  她隔窗卯着樱桃小口儿,乌眼珠子澈亮,轻轻问:“奴才的太子爷呐。”

  她因着他的温柔,在他的跟前便也是收敛的,声音一轻下来便特别的动听,带着一抹女孩儿气。

  楚邺应她:“方才戚世忠从这里带话,说父皇找太子爷议事,这便没等你来就走了。吩咐奴才给你留了份吃的,说吃不完不许淘气。”

  那红木圆桌上琳琅地剩着不少菜,小麟子瞅着了,便从门里走进去。她这会儿虽饿,可不敢回御膳房,午间用膳时太监们都在,要是被吴麻杆儿晓得了自个袍子成这样,一定又该罚立墙角根儿了。

  屋里头果然就只有楚邺一个,那些世子世孙们都散了。小麟子搭着肩膀站在门下,低头瞥了眼磕碜的袍摆,前头长后头短,风从腰脊凉飕飕灌。问:“三爷能帮奴才在宫外做件袍子?我有银锭子。”

  她的银锭子倒还真是不少,每逢过年都能得上好几个,除了陆安海抠门不给,御膳房几个掌勺掌糕师傅各给一个,吴全有给,戚世忠给,李嬷嬷还回回给两个。从四五岁起开始拿,攒攒六年得有三四十个了,她都用包袱规整在柜子底下,怕日后跟着陆安海出宫得去乞讨,那么老了怎么走得动。

  楚邺说:“那你还真是付不起了,一个不上册的奴才竟能指使堂堂皇子么?”

  把主奴尊卑逾越,大逆不道啊。三爷几时这般薄qíng。

  小麟子顿时便有点窘,巴巴地抠着衣角没说话。

  那青葱俊秀,怎生一个眨眼都是惹人疼。楚邺也就不逗她了,勾唇道:“听说你琢磨了门炸榴莲奶冰的手艺,就把你做的新食儿给本皇子一份,这便算是扯平了。”

  宫里头都知道她的手艺得孙皇后贴身嬷嬷亲授,还能推陈出新,便是连万岁爷也都挑不出错儿的,用这个做jiāo换明面上倒也说得通。

  那榴莲奶冰乃是把榴莲加奶和砂糖研磨成浆,置于冰柜里冷冻,再用蛋huáng加淀粉制成饺子皮儿,把榴莲奶浆裹进去速炸,吃起来慡口香滑、柔韧有劲,还能醒脾开胃。但楚邹不爱吃,嗅一口都不爱。

  小麟子为难:“太子爷嫌臭,说一股子猫屎味儿。”

  楚邺却道:“是你做的本皇子都不嫌臭。”

  小麟子受了安慰,这才爬上座就着跟前的盘子吃起来。楚邹素日对她高冷淡漠,不料给她搛的菜却都是她爱吃的,炒笋片子、辣海带节儿、锅塌豆腐、椒盐杏鲍菇,全是重口的食儿。她的吃相却安静而文雅,筷子夹得有些生硬,微张开唇瓣咬一小口,叫楚邺看得目不转睛。

  “你得叫那裁fèng给我在两肩各绣一只饕餮,脖子得绿,嘴要张开,里头长四颗牙。就跟我身上这件一样,不然被我吴爷爷发现了不对,回头还得叫我挨手板子哩。”小麟子边吃边说,言语含糊不清,却掩不住清甜。

  楚邺一瞬从神游中恍然,便若有所思地慢慢道:“本皇子就快封王出宫了,今后见你一面可不易,你可要随我出去?宫外头规矩少,天空大,不似宫里处处是拘束,你若是随我出去,必定比这更要快活些。”

  但小麟子现下可不想出宫,这宫里除却哪天吴全有和陆安海叫她说“诶,该走了”,那么她便哪儿也不想去。她的天空只在这座繁复奢靡的紫禁城,外头有多少稀奇她都不稀罕。

  眼睛埋在盘子里,头也不抬:“宫外头有什么好玩?宫外头路有冻死骨,朱门酒ròu臭,没有转不出的宫墙,没有乱眼睛的天花檐角,奴才就喜欢待在宫里。”

  楚邺却猜她是舍不得太子爷,但她一个不入册的太监……便叹道:“若是哪一日你出宫了,到时我便叫小邓子派车来接你。有你三爷一日荣华,便管你一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