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_作者:玉胡芦(3)

  左进森六十余岁年纪,闻言颤颤点头,深以为然——皇帝无子,不扶自己亲弟弟还扶谁?

  庄贵妃拭着眼泪轻语反驳:“姐姐说得是,但莫要忘记京中还有肃王、庆王几位王爷,他们能善罢甘休?只怕等不到齐王回来,朝中就要乱了套。要嫔妾说,宗亲里只有裕亲王为太后嫡出,眼下没有谁人比他更名正言顺。”

  一番话说得万禧皇后yīn了脸。好个人走茶凉,皇帝这还没咽气呢,她庄贵妃倒急着为自个打算起来了,枉费皇帝这些年对她那般纵惯。

  说起来,今上隆丰皇帝并非太后嫡出。当年太后多年膝下无子,便从彼时的许惠妃身边过继了皇长子楚旭,又过了八年后才生下自己的太子楚昂。先帝驾崩前楚旭时年十一,太子楚昂仅两岁,为了大奕江山社稷,遂将储君之位禅给皇长子楚旭,封太子楚昂为裕亲王,改年号隆丰。如今楚旭将薨,便是把皇位还给正值英年的裕亲王楚昂,其实也在qíng理之中。

  但庄贵妃可没般大义,她这么说,只是因为她的亲妹妹嫁的正是裕亲王,姻亲关系相连,她怎样都不吃亏。

  万禧皇后刚想要张嘴呵斥——“都给朕……住口。”龙chuáng上忽然传来动静,很沙哑,但依然可以听得出圣怒。

  “哗啦——”夜空划过一道闪电,天际瞬时亮如白昼。那光透过雕饰的宫窗,照在隆丰皇帝三十多岁瘦削而略带浮肿的脸庞,透出一股将死的青紫。

  想他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这样看着只叫人悲哀。

  众人噤声,抬眸望过去。

  他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然后沉重地想要支起手来,但是失败了。

  万禧皇后示意,太医连忙施针下去,久久的,他才说出来一段话:“朕继位二十六载,二十六年间事事躬亲,夜不成眠,勤勉朝政,奈何天不怜眷,弱体难支,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责也。弟裕亲王楚昂,恪守君臣本分,矜矜业业,可堪重担。朕去后……咳、咳咳咳……朕去后,内阁众臣须得倾心辅佐之,以将太祖太宗之基业,继续发、发扬光大……”

  此时的隆丰皇帝神思很清明,他许是知道自己为时不多,已在这昏迷的时间内把诸事权衡清楚。

  齐王虽与自己同为许惠妃所出,但年纪最幼,且xingqíng直慡,擅打杀而弱智谋。若扶他上位,诸王必定难服,届时一定会把裕亲王推出来,大奕要乱,自己将愧对列祖列宗。

  而如果扶裕亲王,以裕亲王这些年谦恭隐捺的xing子,看在自己多年对他厚待与临死前禅位的份上,至少会对齐王网开一面,并保诸王安分……何况这帝位,即便自己再不承认,原本也是应该属于他楚昂的。现下还了他,将来史册上也能给自己多留一点英明。

  隆丰皇帝说着,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分明偏殿那边的僧人还在“靡靡摩摩”地唱,怎么感觉整个寝殿内却异常安静,只余下他的呼吸声。

  一下一下揪着人的心,生怕忽然就断了。这和qíng爱、和君臣没有关系,是天子之尊于天下世人的承托,托不住,天就要塌。

  万禧凝着皇帝依旧俊朗的侧脸,眼泪掉下来。用力咬住颤抖的唇,红着眼眶站起来走到外殿。

  “奉皇上旨意……即刻就出宫接人吧!”她的语气里有隐匿的怨,攥了攥宽大的绸袖,又狠声道:“传令皇城禁卫军恪守四门,今夜任何人不准出纰漏,违者拿命是问,连坐罪责!”

  大太监张福诺诺地应了声:“奴才遵旨。”弓着腰急急地踅下台阶。

  这边厢继续施针的施针,煎药的煎药。

  养心殿外跪了长长的一地,六宫妃嫔哪里敢离去。夜,渗幽幽的,她们的命运也忧萋萋的,一切都锁在龙chuáng上的那个皇帝身上。

  这一辈子也是冤,进宫来没得过几次恩宠,甚至连皇帝的脸都没有见过几次,现在他说走就走,她们的人生还剩下什么?大奕王朝有嫔妃殉葬之礼,今夜之后惨淡凄凉。

  唉。张太监看了一眼,叹口气出去了。

  “驾——”

  十几骑骏马在夜色中匆匆赶往西亭子街的裕亲王府。

  这会儿已是丑时过半,街上打梆子的又敲了几声,空dàngdàng几无行人。

  西亭子街清悄悄的,这条街上住着先帝留下的几个皇子,裕亲王是先太后嫡出,其余的肃王、庆王等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