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_作者:玉胡芦(407)

  清唱声如同索魂一般,深深地刻入了楚邹的骨髓,连同着后来在那个死人的萱寿堂里,陆梨无力地勾着他肩膀摇颤时的嘤咛。她在那个晚上终于毫无保留地jiāo付予了自己,那画面里花儿漾红,泉水沿沿,似有蛇崇在yīn阳地府间缠磨,魔一样魇入了他的心底深处。让他在随后的一年内,时而夜半忽然惊醒,便都是陆梨旖旎盘缠于他腰腹的一幕。那曼妙妩媚,她的娇羞与柔弱,和那最后抵死倾注的一幕,叫他屡屡qíng愿弃了这人间天理,甚么都不要了,只将她一个带走足矣。

  可他却不能再想她。

  彼时完颜娇基本已与他定了亲事,只待他正妃入门之后,便从边塞迎娶为侧妃。而那时的陆梨,已经因为身份的尴尬不明,而被他的父皇遣入了不见天日的芜花殿。

  她怎样就成了他血缘亲族上的堂妹呢?而他与她的那一朝痛苦却快乐的欢愉,却成了兄妹乱论的禁忌,叫他再想她一次,心中便自揪自责自伤一次。

  倒不如她还是那个死去的小太监,一开始便没有再遇见。

  那时的江南改政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而锦秀亦通过了父皇的应允,把讨梅和小翠安排给他一同南下。楚邹夜半听着她二个在一左一右两个侧厢里的轻酣,便彻夜睁着眼睛不能眠。陆梨,想她已成了一种罪。

  他为了不至见到她而彼此伤心,后来便在宫外一连数月都不曾有归回。

  第165章 『伍捌』凤求凰兮

  那天晚上的夜空似乎尤为明亮,下玄月皓洁地挂在遥遥苍穹,银光普照着紫禁城西北角这片死寂的废宫。三个人便坐在chūn禧殿后院的寿安宫台阶下,静静地仰着头看天。

  “虫子飞来响嗡嗡, 乐意与你温好梦。上朝官员快散啦……”

  陆梨的歌声在夜风中轻轻旋绕, 少女丝丝dàng开的飘渺音律, 使人耳目宁静。八岁的楚鄎坐在楚邹身旁, 不自觉地把手搁在楚邹的膝盖上。这年的他们, 童真, 青chūn,娇媚, 俊逸, 脸庞上的光彩在月光映照下多么美好。在后来的许多年里, 在楚鄎终其一生的萋寂与彷徨中,都没有再现过这样的静谧,不是多了一人, 便是少了一人, 总凑不成当初。

  一直坐到戌正时分,角楼上传来宫门下钥的钟鼓,楚鄎便站起来要走了。空旷的场院里荒糙chuī拂,把他的袍摆一晃一晃地chuī去了前院。他走的时候对楚邹说:“下个月八月去马场了,四哥可愿带我骑马儿?”

  那亮潼潼的眼睛里有坦诚,可见这便是他想通了,明白当年那件事原不该全怪罪在楚邹的头上。楚邹答了他一声“好。”他盯着他幽暗中已是十八岁的清削俊颜,不等他再多言就先别扭地转身走了。

  “那我回去了。”长条的男孩单影儿在月光下移动,太监顺达挑着灯笼把他送进了前院的黑暗。

  陆梨凝着他消失不见,便抬起头看天空。夜色下的星辰浩瀚似大海,在宫廷幽红的灯笼映衬下,闪闪烁烁何其美丽。她打小就爱看星星,在破院子那些无人陪伴的漫漫童年长夜里,顶小的时候半夜睡不着,便撑着小胳膊趴窗fèng眼儿往外仰脑袋,再大点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后来出了宫,便倚着柴垛旁的木桩子。

  那些星辰明亮,像是逝去的故人们的眼睛,在透过夜色看自己。是她未曾谋面过的娘,是早殇的孙皇后还有疼爱她的陆爸爸。可是宫外头的喧嚣之下,星星似乎也变得十分遥远,捕捉不到熟悉的回忆与思念的面孔,看多了背就会凉心就会空,不似在宫里头这样宁静。

  楚邹回转过来,看见陆梨仰着下颌好似失神,不由问道:“在看什么,为何不唱了?”

  他今夜的嗓音也似十分温柔,陆梨恍然回还,便答他:“在看天上的星星。如今殿下得了皇上的器重,朝臣们闭了嘴,小九爷也与殿下冰释前嫌,皇后娘娘若是在天上有知,必定要倍感欣慰了。”说着转向楚邹莞尔一笑。

  楚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夜空,那苍茫深处有几颗星辰忽闪忽亮。古书说天上星辰是人间的影she,正北中央的紫微宫里有天子皇后与太子,大奕王朝皇帝不立后,那三颗最亮的星星中有一颗便显得渐然暗淡,楚邹猜它或就是传说中的凤星了。

  在祭典结束后的几天,他做了个梦,那梦中是一条昏幽流淌的河,母后穿一身白衣白裙坐在竹筏上,一个人静静地漂。他站在岸边看她,只看到个似曾相识的侧影,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就那样浑然不觉地悠悠向前,两岸墨竹将她渐隐,那河水似慢又快,眼瞅着就要漂远,忽然却回过头来对自己一笑。笑容是那样的浅淡与安详,脸还是昔日年轻。楚邹尚不及唤她一声“娘亲”,她却似已无声听见,眼皮子忽地眨了眨,决然地回过头去,很快便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