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溢在脸上浅浅,却叫人身心顿生暖意,楚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安稳的感觉了。见小顺子抬着饭食走进来,便邀了杨俭一同在御花园里用膳。
午间风和日丽,万chūn亭下弥漫着淡淡花香。杨俭低头掂勺,并不过多言语。
楚邹看见菜里有一只小青虫,便用筷子夹走,大方说道:“让你见笑了。想必宫里的伙食让你不适应,你们做臣子的在府上一定用度舒适。宫中太监们都是看脸的,谁得宠了就对谁仔细,反之则敷衍,我想起从前在王府时可比现下要好吃些。”
杨俭不以为意:“虫子亦是产自那菜叶之上,夹走了倒也无大碍。”
楚邹就释了口气:“待他日我出宫建府,再请你下馆子偿回这一顿。”
唷,好大的口气。小顺子在旁打岔:“殿下还是先紧着给大公主攒攒吧。”
说的是楚湘的婚事,大皇姐出嫁,同母的嫡亲弟弟可不能不准备好礼。
楚邹暗暗观向杨俭,杨俭脸上并不见浮动,只宽和解围道:“重阳时节普度寺中秋jú盛绽,不若殿下待那时有空再约微臣游赏。”
这是一顿愉快放松的午膳,所有的空间都被匀得恰恰好处。后来仆人来唤,看见杨夫人站在门下等他,这便要告辞了。
楚邹对着杨俭的背影道:“杨长孙,本殿下瞧着你不错。你今儿回府了,他日可会娶我大皇姐过门吗?”
杨俭回头,谦和笑笑:“既已受殿下一顿饭食,殿下今后叫我之问就好。”言毕一袭靛青袍摆在门外略过。
第34章 『叁肆』调酱小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īn晴圆缺,初一的玄月下去,十五的银盘满上来。当皓白的月光照在大奕王朝的苍穹之下时,黑夜的紫禁城便成了小麟子的天下。
悉簌簌,哑巴狗钻dòng的功夫已练就得炉火纯青。它嗅着陆安海那身太监味道走远了,便贴着昏幽的破墙根下走。它白天的时候在院墙外绕,看到哪里有松掉的砖头就在边上拉泡屎,夜里嗅着自己的屎味就知道该钻哪儿可以出去。院墙太破,陆安海把先头的dòng给堵上了,碍不着它在另一个地方又拱出新dòng。
这阵子夜里频繁加餐,吃胖了好一圈,滚圆的身子先挣着爪子钻出dòng,后脚小麟子也趴下去蠕了出来。是不能够拱肩膀的,得平爬着才能出去。小指甲里抠得满是泥土,不过不妨事,出去后找个树杆抹抹,这就gān净了。
入夜后唯有内廷亮着橘暖的光,其余地方的灯笼都是清幽的。但老太监说那里是贵人主子们住的地方,抓到了要打板子哩,她就对那道门没兴趣。怕死呢,一个宫女生的小秽种子,自己倒把自己的命多么稀罕。
月光打照在无人的砖石地上,路边青松槐树斜影黯淡,她的小影子被拉得老长。黑暗是她出生后第一件被迫接受的事,她在黑夜里游刃有余。抬脚跨过左翼门,哑巴狗在前边嗅,若然听见有动静,比如皇城禁卫军巡逻路过,就左右猛甩两下尾巴,“呃呜~”一声。她便立刻贴墙藏去了栏柱子后面,禁卫军看见是一条狗也就懒得去搭睬。
这二年多宫中没进新人,御膳房的差事倒也按部就班有规有律。亥时该下差的都差不多已走光了,橘huáng的灯火在窗外透出昏朦光影,值夜的大太监打着哈欠,叫另一个:“今儿皇上宿在养心殿,没什么事儿,你跟这看着,若有吩咐就送一盅汤过去。皇上不挑,都在锅里头热着。”
说着自己就去隔壁的小chuáng上打盹了。
另一个嘴上应着“诶诶”,到底深知皇上夜里甚少叫点心,转身也就溜去和人玩牌了。
那外八字一摆一摆,人才刚走出去,一道小影子挤着一条哈巴狗就亟不可待闪了进来。
方方支架,层层叠叠。太监们做事得仅仅有条,否则少不得挨师傅板子。一排溜整齐的白瓷盅里装着盐巴、茴香、蒜末与葱姜,大铲子小漏子铁勺铜勺吊垂在钩子下,灶膛里火苗恹恹,蒸笼屉里暖着雪白的馒头……
若说紫禁城于她而言是个天地,那么御膳房就是那天与地之间一个奇妙的王国。
微苦的huáng芥末粉润湿后有芳香溢出;用jī屎色的孜然粉沾ròu不仅去腥臊,还能让ròu质变得更鲜嫩;倘若汤汁儿太咸了不妨gān脆再加点麻油、醋和辣酱,抿一口下去酸酸辣辣味道倍儿慡,连哑巴狗吃了都耸耳朵翻跟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