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唇看着他,一步一步后退。舌尖传来血腥的味道,却也不及此刻我心头的荒凉。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倘若我能早一点做到,又何有今日?
五。{白头不相离}
暗香楼是我唯一的归所,绿曦见我回来,吓得脸色苍白,我淡淡地对她说,“到我房间来,我有话跟你说。”
打开妆台上的小抽屉,我将一些账簿和银票jiāo给她,说,“想必你也知道,暗香楼背后的老板是翠峰,借着我们收买达官贵人罢了。我走以后,你把暗香楼卖了,银子分给姐妹们,也算做了一桩好事。”
绿曦惊讶地看着我,半晌,垂着头说,“凤仪姐……绿曦自知对你不起,我会按着您说的做。”
我摆摆手让她下去,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从晨曦到日暮,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抽屉里有司徒凤仪过去的日记,每一字每一句,爱恨纠缠,一如今日的我。其实也不难想象,那日当她听到鄢翠峰的喜讯,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失足踏空的楼梯,撞得头破血流,却也不敌心伤那么疼。
过去的司徒凤仪必是放弃了的。而如今的我,何苦又走上了她的老路呢?
那一天的正午,阳光刺眼。
我举起鼓槌,一下一下地击敲。守门的侍卫见到我,微一愣神,问道,“姑娘,你可是有什么冤屈。”我摇摇头,走到今时今日,我无怨,亦无悔。
“我是来自首的。——是我杀了太子。”我淡淡地说。
太子在世的时候,朝中就有不同的势力,分别支持他和鄢翠峰。如今太子死了,倘若鄢翠峰扣上谋杀太子的嫌疑,虽然暂时还不能将他入狱,却也让他在短期内无法有所作为。
翠峰,就让我来完成你计划的最后一步。
六。{尾声}
京城衙门里有不少是太子的旧部,对我的态度自然多了些怨毒。地牢苦寒,狱卒就在我三餐里混了木屑石子,好在我也没胃口,就只是发呆。
当晚,一个女子来看我。虽然她用轻纱掩着面,可是手臂上的伤痕还在,她的侍婢端来一把紫檀座椅,她隔着栅栏端坐在我面前,说,“司徒凤仪,从暗香楼到这天牢,你还习惯么?”
我淡淡一笑,说,“晋宁公主,别来无恙。”
她看我一眼搁在地上的餐盘,哼了一声,说,“你以为自己很伟大么?你为他所承受的一切,根本不及我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司徒凤仪,我日想夜想也想不明白,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女子,何以有资格拥有翠峰的爱?”
我微微一怔。
晋宁公主又道,“其实绿曦杀你,是我指使的。——我许诺她,若能杀了你,他日就收她给翠峰做妾。”晋宁仰头一笑,说,“凤仪你看,世上的女子等着他去选。他其实早就明白我要除掉你的心思,却能不动神色的加以利用,可见他对你那几分真qíng,也不过如此。”一番话说得我心寒,她扬手递给我一只酒杯,说,“刺杀太子要受车裂之刑。今日本宫网开一面,赐你一条全尸。”
我接过那杯酒,笑说,“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她冷哼一声,立时有侍婢打开牢门,将那杯酒qiáng灌入我喉咙里,一股热辣的液体流入肺腑,呛得我流出眼泪。
这时,忽有一个白色身影直冲进来,他看清眼前的qíng景,大声喊道,“凤仪,不要!”我皱着眉流泪,心下说不出是欢欣还是凄凉,说,“你这傻瓜,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来做什么?”他冲过来拉我的手,旁若无人,说,“凤仪,我想清楚了,原来我也可以放弃一切,只要我跟你在一起……”
我腹部一阵疼痛,听了这话,气血翻腾,顿时一口血吐出来,鄢翠峰大惊,将我抱在怀里摇晃。他那么惊慌地叫我,凤仪,凤仪……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是谁在寒梅花影中忽明忽灭,是谁抱着我说,凤仪,我以为这一生,你再不会这样叫我。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翠峰,原来有些话,我们说得出,却又真的,做不到。
我奋力想去捡起那枚已经gān硬的橘,却已经再无力气。生命缓缓抽离,他的泪落在我面上,从滚烫到冰凉,终于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