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那人身穿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更显的肤色偏白。一双眼睛细长,黑色瞳仁里jīng光四she。我怔了片刻,点头叫了声:"俞先生。"
侧头看父亲一眼,只见他面露难色,低声对我说:"韵儿,以后你就跟着俞先生……总是没错的。"
今天父亲很反常,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俞先生已经走到我身边,递了一个本子过来,说:"这道题你算算看。"
我一愣,低头一看,那上面竟是道积分题,有些难度,但是我也解得出。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我抬头看他,礼貌而冷淡地说:"俞先生什么时候做了教书先生?专程来我家考我的?"
俞先生也不恼,侧头看一眼父亲,眼神里有种无声的压迫感。父亲擦了擦额角的汗,忙对我说:"韵儿,你以后跟了俞先生,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再任xing了。"
我哼了一声,说:"凭什么?难道你把我卖给他了不成?"
俞先生轻笑,说:"是的,还真让你说对了。"说着他姿势优雅地从怀里掏出一把jīng巧的小手枪,对住父亲的脑袋,面上依然笑着,说:“限你一分钟之内解出这道题。否则你爹xing命难保。”他眯着眼睛看我,怕我不信似的,眨了眨眼睛,又添一句,“我是认真的。”
父亲的额头上渗出几点汗珠,故作镇定,腿有一店抖。
我咬牙,只好去看那道题,心很慌,脑中却异常清醒,不到半分钟就算出了答案。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数学学得好。在现代的时候就是数学课代表,还参加过奥林匹克竞赛。——仔细想来,我与石阳的缘分,就是从一起学奥数开始的。
石阳……
前世今生,重拾那个名字,我心中还是难免波动。
俞先生一直低头看着我解题,此时嘴角微微往上一扬,说:“不错,思路清晰。好吧,我就收了你。”
“收了我?”此时我对他的不满已经到了极致,冷哼一声,"你当你是法海,我是白素贞?"
他一愣,随即嘿嘿一笑,说:“你想得到美。——戴老板手下的训练班,可没雷峰塔那么舒服。”
戴老板就是戴笠,国民党qíng报组织“蓝衣社”的头目,
特务处处长。两年前他创建了国民党第一个特务组织调查通讯小组,很得蒋介石赏识。俞先生是戴老板的亲信,最近负责筹建一支专攻密码破译的训练班,我因为数学成绩出众而被他选中,那天之后就被迫跟他一同前往深山里培训。
一路上我有些想家,坐在火车包厢里整日不说话。
天色黑下来,俞先生坐到我身边,轻声地问:“在想什么?”
我答:“在想怎么才能逃出你的五指山。”
俞先生笑了,说:“又是《白蛇传》又是《西游记》,那些杂书你可看了不少。”我转头看着他,十分无语,心想这人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怎么做官做到这么大的?他的脸在夜幕的映衬下更显白皙柔和。他的声音轻了一些,问,“想家了么?”
我哼了一声,说:“想,当然想。俞先生可真是细心啊。——但是别忘了,我是被谁bī得背井离乡。”说着我站起身,不想再待在他身边。
走出包厢,门外窄窄的过道上铺着地毯,踩起来绵软无声。这时火车忽然一震,踩着高跟鞋的我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栽倒下去。——脸颊触到薄暖的一片所在,感觉上不像是地毯,随着呼吸,一抹淡淡的香味沁入鼻息……
这个气息似曾相识,并不是单纯的香,而是轻巧的,微暖的,就像是冬日午后晒在阳台上的棉被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依恋……我抬起头,就看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一瞬间,我脑海中浮现出石阳英俊的侧脸。
其实他们长得并不是很像,甚至有着完全不同的肤色与轮廓。可是那一刻,我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眼角眉梢。
他怔了怔,轻轻地扶起现在他胸膛里的我,什么话也没有说。眼神淡淡的,径自绕开我走向过道的另一头。
冷漠的xing子,也与石阳如出一辙。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训练班设在一座山里,方圆百里杳无人烟。班上二十几个同学来自全国各地,每一个都有些来头,比如与我同屋的女生秋韵文,就有一张美丽得可以去做电影明星的脸,而男生里面最令人过目不忘的就是秦阳了。——他就是我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个男人。过道里偶遇之后,回到车厢我竟然又看到了他。当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跟俞先生谈话,侧过头来看我时,眼神里也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