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老矣,人一旦身处宝座之上俯视众生生死,难免会心生多疑。这些yù加之罪有则难逃死罪,无则亦会贬黜废封,父皇又怎会去一一细辨?自古父子夺位的事并不少见,单就是你们杨家不也有炀帝bī死亲父一说?”李建成轻佻一笑,又说道:“说起这些典故,想必太子妃比本宫还清楚些,你说呢?”
“太子殿下不该将这些秘事说与臣妾听。”升平慢慢昂起头,双眼直直望着李建成:“太子殿下就不怕臣妾有意通敌吗?”
“说起通敌一事,本宫还真要谢谢太子妃,若不是拜太子妃你那一剑所赐,李世民他怎么会重伤难愈,又怎么会任由本宫揉搓弹劾?明日纵然本宫说秦王他意图杀父弑君夺取皇位他也无法迈步金殿为自身辩解了。若是如此算来,本宫倒要真真切切犒谢太子妃一样好物件。来人!”
李建成举手击掌,掌声落罢,已有小心翼翼的宫人手托金盘而入,金盘之上赫然摆放三样物件。鸩酒,匕首,白绫。
“不知太子妃更喜爱哪样?”李建成接过金盘托至升平面前,右手从中端起金樽bī在她的唇边,金樽杯壁冰冷触觉惊得升平本能闪躲,李建成见状眼底寒光陡然闪过,他唇上凝着笑,语声轻佻:“哦,原来太子妃不喜欢鸩酒的味道?那咱们换换,这把金匕看上去倒是还算锋利。”
李建成放下金樽拿起匕首,手持匕首顺着升平耳侧轻轻撩过,只见一缕青丝长发已随刀锋力道飘飘落下散于榻上,“这匕首让本宫想起本宫母后。”李建成似回忆起幼年过往紧皱眉头,他将匕首放在眼前仔细端量,又用鼻子嗅了嗅,继而冷笑。
“母后的血极浓,喷溅在chuáng帏上,流也流不下来,要等本宫用手蹭了才粘在袖口上,那些血在袖口上洇晕开,宛若硕大一朵紫绶金章,至今,本宫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道。”李建成拽着升平的袖口轻嗅,仿佛那里正在绽放盛开紫绶金章,神qíng异样满足。
升平心中一抖,不觉人已后退,“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先皇后是自杀的?”
李建成bī近升平,面容发出异样的光彩轻声道:“不,是秦王害死的。”
升平摇头:“可是窦皇后也是他的母后,这怎么可能?”
李建成唇角扬起,忽将匕首放至升平脖颈边慢慢磨蹭:“他亲眼目睹一切,叫来了父皇。父皇到时,偏母后身边还有其他人……”
升平心中不觉惊异,莫非是李渊无法忍受窦后行为不端的耻rǔ,亲手杀了皇后?
“母后自然是护着那个青梅竹马的玩伴,本宫与元吉皆抱着父皇的腿不让他近前,偏是秦王他领着父皇直bī母后榻前。这把金匕便是他jiāo给父皇的。”李建成将金匕掂量掂量:“我们北族人生平最不能容忍有两件事,一夺妻,二弑父,所以父皇自然不会饶了母后与那人,只是秦王不曾料到,他的告密除了害死自己的母后,还害死了他的亲生父亲。”
升平几乎再不敢听下去。原以为大隋宫闱糜烂腐朽,原来大唐宫闱也未尝由始gān净。堂堂窦氏敢于在内府幽会青梅竹马的恋人,怕也只有北族女子才能gān得出来的荒唐事。升平默默坐直身子语意深沉:“至此,太子殿下便开始恨了秦王?只因他害死太子殿下的母亲?”
李建成并不回答升平问话,只是随手又拿过三尺白绫置于升平面前摇晃:“这条白绫太子妃你可曾见过?”
升平望着三尺白绫,心中再次一惊,随即她轻轻开口:“是华良娣曾经用过的吧?”
李建成点点头,手指一寸寸抚过白绫目光留连不舍:“本宫迎娶丽华入宫时,她方十六,至死,也不过是虚满二十,还不及太子妃此刻一般年纪。”
升平额上渗出冷汗,淡淡道:“华良娣逝去时正处青chūn少艾,实在可惜。”
“本来,父皇本意是由本宫亲手结果她的xing命。但本宫没忍心动手,她哭过,闹过,等到累了便笑着催本宫一同入睡。她自悬时本宫仍在熟睡,天明睁眼才发现人已dàng悠悠断气多时。而本宫枕边尚遗她身上残香,十指还存她发间的触感。”李建成淡淡笑了:“她果真是个气xing大的孩子,宁愿自我了断也不肯假以人手。只是她如果能再多等几日,本宫也许会想出其他与父皇斡旋的对策。只可惜,她不肯等,也等不来……”
升平隐隐觉得太子眼底戾气越来越重,语声虽还算平稳但喉间已经哽住,吐字渐渐不清起来。她脸色苍白再紧张的瞧瞧那杯金樽毒酒,沉吟须臾立即回答:“这样看来,鸩酒便是太子殿下真正赏给臣妾的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