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乌黑的麻花辫,一袭不太合身的丝绸长裙,竟是夏初。她的手臂被重重砍伤,血水四溅,霍青文眼中涌出怒意,一时青光乍现,某种力量从体内迸发,砍伤夏初的那人忽然凭空爆裂开来,炸成片片血ròu,就像方才那枚竹筒。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霍青文自己。
就在这时,静妃带着御林军赶来。宅子里一时喊杀声震天,她只在霍青文面前停留一瞬,便已经亲自进入暗室去找皇帝。他四周还有未散的绿光,他呆呆地看着她,在她扑入皇帝怀中那一瞬心痛如绞。
皇帝此时憔悴困顿,却依然透着高贵幸福的神色,他紧紧抱住静妃,道,“紫瑶,我这一生,何德何能得到了你。”
那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没有自称为朕。他眼中只看得到她,像是捧着连城的珍宝。
霍青文却在听到“紫瑶”二字的瞬间重重愣住。
原来静妃的闺名,竟是紫瑶。
曾经无数次,他对着一盏煌煌烛火,会无端唤出这个名字。夏初也曾经说过,在他昏迷的时候曾彻夜不停地喊着这个名字,哀伤的神色令人不忍。
这个名字仿佛种在心里,可是失去记忆的他,却完全想不起那个人是谁,当时还跟夏初调笑道,这个名叫紫瑶的女子,一定欠了我许多钱。
原来竟是她。
安顿好皇帝,明紫瑶这才把目光投向他,qiáng压住眼中的心痛,装作无意地望一眼夏初,道,“小夏姑娘受了伤,你为何不亲自送她回去?”
霍青文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想把那簇眸光she入她心里,半晌,答道,“己所不yù,勿施于人。我看到你与他在一起,那种心痛仿佛从前世就开始,无处躲藏。生平第一次这样无助。所以,我绝不会让你也体会这种痛苦,无论你是否爱我。”
仿佛一道滚烫的箭she入心里,在那一瞬,紫瑶再也抑制不住想要投入他怀中的yù望。
可是就在她要奔向他的时候,霍青文凄然开口,毫无余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很多人不需要再见,遗忘就是我们给彼此最好的纪念。”
一瞬间,她看见那双历经千年的磨难却依旧清澈如昨的眸子里涌出了泪水。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在他和她的世界里蔓延,再没有人可以体会,再没有人可以知晓。
她想起许多许多年前,江东瘟疫,毁灭了无数村落。他看见路有饿殍哀鸿遍野的凄惨qíng景,也曾这样隐忍地落泪。
良久,她背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远,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如果必须要放弃一种幸福。
那么,请你放弃我。
尾声
百姓们都在议论,霍青文才是真正的名士。如范蠡一般懂得功成身退。在皇帝要封他为相的时候,选择归隐山林。
塞外风沙呼啸,夕阳西下,古道西风瘦马,组成一副寥落却光明的画面。
夏初靠在他怀里,听见他用一种飘忽得近乎透明的声音说,“小夏,你曾经说过,患了失心症的人很多,也许忽然有一天就什么都记起来了。可我现在却觉得,能忘记,才是人生中顶好的事qíng。”
怀中的少女却没有再说话,依稀似是睡着了。
霍青文清浅一笑,回望一眼她所在的北方,闭上眼睛,一串泪水,轰然而下。
她不愿意他想起,她不愿意他出现在她眼前,那么,他就如她所愿。
“可惜霍卿家执意要辞官归隐,否则有你二人在朕身边,真可高枕无忧了。”皇帝在书房里叹道,无意中翻到一本多年未碰的古籍,他轻轻读出上面的古文,“如来座下,有一盏照亮世间的长明灯,燃着一青一紫两簇灯芯。青的灯芯有魔xing,渐渐不甘留在天庭过这般千年如一日寂寞的日子。带着紫芯逃到凡间。如来大怒,下令让紫青二人转世为凡人,并且十生十世不得相恋。二人一旦相遇,便会给凡尘带来无尽的灾祸。他们也惟有辅佐君王创造太平盛世,才能洗清自己前世的罪孽。”
皇帝一笑,随意的合上古籍,道,“没想到御书房里也会有这样稗官野史的杂书。这样飘渺的传说,多读无益。”
她忽然想起霍青文,她听见他说,己所不yù,勿施于人。我看到你与他在一起,那种心痛仿佛从前世就开始,无处躲藏。生平第一次这样无助。所以,我绝不会让你也体会这种痛苦,无论你是否爱我。
只那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已经记起一切。她知道他不说,是因为他不愿意增添她的痛楚,他要让她好好的生活,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一切。就好像天庭空旷,时光静谧,他与她在如来座下日日相伴,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