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盛世红妆_作者:杨千紫(36)

2017-06-15 杨千紫

  头顶的大红喜帕被揭开,我第一次见到江子陵的脸。

  瘦削,苍白,笔挺的鼻梁,倔qiáng的双唇。

  眼神,却是柔软的。

  他怔怔的望着我,眸子里疼痛蒿糙一样蔓延。用冰凉的手指抹去我脸上的泪,说,如月,我知道让你嫁给我这个病夫,苦了你了。

  我抬眼看他,目光触及他眼中真真切切的伤痕,所有的憎恨与厌恶忽然就轻了许多。

  其实江子陵的苦,并不比我的少。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英俊青年,忽然在两年前染了怪病,愈演愈烈,最后竟卧chuáng不起,白白辜负了风华正茂的大好时光。

  我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叫了声,相公。

  江家与柳家早早就有婚约,柳家听说江子陵得了重病也犹豫着想退了这门亲事,无奈江老爷位高权重,说要为子陵冲喜,反倒让我提前嫁过来了。入了江家门,生是江家人,死是江家鬼。如果冲喜治不好江子陵的病,我又该如何共度余生?

  确如唐远之所说,所谓冲喜,原本就是一场冠冕堂皇的殉葬。这一声相公,不是原谅,只是妥协。

  江子陵轻轻抱抱我,说,如月,我知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不会勉qiáng你。何况,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还是要再嫁人的。

  说完,将一碗水平放在二人中间,chuī熄了蜡烛。

  凤烛残,惜红泪。

  月光如霜。我怔怔的望着身边的江子陵,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中缓缓腾升。这个虚弱而温柔的男人,似乎是真心为我打算的。

  黑暗中,丝丝细微的温暖无声的蔓延。

  那一夜,我回想起许多事。自与唐远之相识以来,自己便一直因与江家定了亲而追悔不已。如今,真的过了江家的门,却发现江子陵也不是那么讨厌的。那满眼的温柔和谦和,平白就让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月光白如水,一夜无眠的,岂止我一个。

  三。糙戒指

  因为江子陵的宠爱,江家上下对我都很恭敬。婚后的日子寡淡如水,却也平静不惊。除了绣花赏月,我几乎没有别的事可做。

  那日,我忽然来的兴致,接过侍女手上的药奔向病榻上的江子陵,带着一种撒娇的口吻,说,相公,以后我来服侍你喝药。

  那一瞬间,我清晰的看见江子陵眼中闪过的惊喜。那种惊喜,莫名的让人心疼。妻子服侍丈夫本是天经地义的,可对江子陵来说,这种天经地义却如此难能可贵。

  半晌,江子陵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一天要喝好几次药,怕你麻烦。

  我不由分说的将勺中的汤药拿到唇前,小心翼翼的chuī凉,再小心翼翼的送到子陵嘴边。子陵看看药,再看看她,脸上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细碎的洒进房里,我专注的看着手中的药,子陵专注的看着我清秀的脸,空气里弥漫着花开的味道。拓在墙壁上的一双影子,如此接近。

  数月之后,因为我的悉心照顾,子陵的病qíng大有好转,渐渐可以下chuáng走动了。某种隐秘而微妙的qíng感,也在时光流走中愈积愈深。

  一日,我从娘家回来,看见子陵正坐在花园里小心的摆弄什么。玩心忽起,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狠拍一下他的肩膀,大声说,我回来了。

  子陵回头望她,错愕而羞涩。我开玩笑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语气揶揄。

  子陵脸一红,飞快的把一样东西放在我手心里,说,送给你的。

  我心中一动。看着子陵微红有认真的脸,忽然就笑了。慢慢的张开手指,手心里是一只泛着清香的糙戒指,手工很jīng细,看得出来,编的人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子陵侧过脸,说,江家的金银珠宝很多,随手可得,亦不是我亲手为你所做。所以那些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如月,谢谢你走进我的生活,让我重拾久违的快乐。

  我的笑容僵住,忽然就哭了。眼泪如雨,滂沱汹涌。

  握着那枚青糙指环,心如针刺一般的疼。

  其实我刚才并没有回娘家。

  我是去赴约的。

  唐远之的约。

  风月坡上,唐远之执着我的手,说,如月,我会等你。

  四。青丝绣

  我写信给唐远之,很长很长,许多字被眼泪晕湿,墨香蔓延。

  清晨,我开始小心的取下梳子上的长发,藏在江子陵看不到的地方。

  很多时候,我喜欢拉着江子陵并肩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赏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子陵,之前我不想嫁到江家,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你。我只是,讨厌别人来替我选择生活。我以为我爱的是他,可是现在想来,那也许只是我反抗这桩婚姻的一种方式。子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