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锅一样蜂拥而至的学生和工人们再次反扑上来,那些鸣枪的士兵为了自卫不得不用枪托砸向人头,有无数名学生捂住脑袋抱了士兵一同扑倒在地上,枪声再次沉闷发出,血顿时蜿蜒顺了街道蔓延开来。
雪梅坐在车中一路从黎家往将军府开,她不自然的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和头发,确信万无纰漏后才又从手袋里掏出蕾丝手套戴起来。
从外表上,一切看起来还如同寻常。
时隔一年多的光景,杜家败了,佟家垮了,周家虽还似模似样保持帮派势力,但终究不如以前潇洒行多有收敛了,而能在此乱世依旧日夜笙歌,不过仰仗她身系了将军府的权利,只是黎家将全部力量投在将军沈之沛身上所面临的麻烦怕是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一沈之沛抵抗不过此次废督行动,恐怕黎家也会全家覆灭。
雪梅忐忑扭了手上的丝帕,将身上旗袍扯平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他还不敢确信自己的此次临阵投靠是否妥当,毕竟眼下是紧要关节,倘若行差踏错半步都有可能毁掉整个家族的基业,更别说贱如蝼蚁的xing命。
“夫人,快到将军府了,你自己要小心些。”坐在前方副驾驶位置的许浩南头也不回的贴心叮嘱,雪梅唇角缓缓浮现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羞涩笑容,毕竟车上或许还有其他耳目,他能对她说出如此关切话语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挂着将军府车牌的车子被疯狂学生们拦住,到处可见士兵持枪与学生们对峙,与游行无关的群众统统鸟shòu散去,唯有被同学们鲜血晕染过的道路还横在中间,无法穿行。有守护将军府的士官看见将军夫人车子正朝着将军府驶来,连忙呼喊同伴为夫人开枪开路,砰砰几声枪响,车内的雪梅捂住胸口惶惶看那些倒在地上满脸青chūn的学生们。他们脸上身上喷满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甚至还有摇摇yù坠的学生将血手排在车窗上大喊:“嗜血屠命,万恶军阀!”
被激怒的学生疯狂冲击了车子,士兵们用枪支拦住他们却拦不住不停向车上投掷的旗帜和宣传单,车前漫天飞扬的五彩宣传单似为故人送葬的纸钱,被车窗血印惊吓的雪梅皱眉,如此不吉利的征兆使得他不得不别开脸,只想快些,再快些逃离。
“军阀霸权,卖国求荣!”“释放革命党人,还我青天白日!”“不畏倭寇,振兴中华!”
学生们的口号震耳yù聋,梳了jīng致发鬓的雪梅在车窗内垂低了头,不敢去迎接那一双双清白无辜的眼睛,他们甚至还不如她年纪大,偏又做了如此震天动地的事qíng。
雪梅也知道,此刻国难当头,凡是热血同胞皆应该拿出血气参与应战,勒令日本人退出大沽口,但她不是沈之沛,北伐救国的梦想属于将军府里那个身经百战的男人,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如何?她只想在pào火的fèng隙里寻一份属于自己的爱qíng罢了。
在士兵长枪掩护下,雪梅乘坐的车子终于可以缓缓离开激愤的学生,将军府黑漆铜环的高阔大门嘎吱吱打开,探出在外的阳台上沈之沛正目光yīn沉的注视车子徐徐向门内前行,车轮滚过粘稠的血,生生在黑色道路上留下两条扭扭曲曲的红色车辙。
车子停在将军府内,雪梅由丫鬟陪同下了车,目光不为人知的清扫了同时下车的许浩南,而后低头漠然优雅地慢步上楼。许浩南一身戎装从车子另一侧向相反方向走去,清冷的将军大楼他再熟悉不过,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在心底描绘他的轮廓。
挺括的呢料军装越发衬托他的卓然英武,他从另一侧楼梯蹬蹬走上楼,和雪梅两人再度在会议室门前相遇,蕴含深意的目光触碰后顷刻弹开,许浩南伸手向雪梅鞠躬:“夫人请。”
雪梅没与他谦让,不曾敲门就推开走了进去,许浩南恭敬垂首跟随在雪梅身后,反手将门关上,始终与她保持了五六步距离停住脚步。还没等雪梅身子站稳,人已被沈之沛坚实有力的臂膀揽了过去,雪梅有些抗拒,手抵在沈之沛胸口向外推,这一动作被沈之沛误认害羞,狂放大笑:“没事,浩南是自己人,怕什么!刚刚是不是吓到?”
雪梅楚楚可怜的面庞又重新恢复之前受到惊吓的泫然yù滴,铺在他的怀中叹气:“如今市局这样乱,之沛,你千万不要出门了,有事都jiāo给徐参谋去执行,他对将军忠心耿耿定是可靠的人选。”沈之沛对雪梅突然提及国事险qíng和许浩南任命心生怀疑,脸色刹那yīn沉下来,许浩南察言观色几步上前向沈之沛报告:“将军,夫人是挂念将军,为将军您的安全着想,属下却以为如果将军就此躲避起来,必然会被外界以及报刊舆论误读为是对学生bào动和工人罢工游行的忌惮,反不利于将军威名,属下会派属qiáng力护卫以保将军安全,请将军不必为此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