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只有一个地方还保持从前的繁华绮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进入十一月,上海格外yīn冷,缩头缩脑的huáng包车夫们蹲在歌舞厅门口,汲取这个乱世中唯一一点温暖,舞厅大门骤然开启,西装笔挺的侍者送出一两对男女,huáng包车夫们蹭了鼻子围上去:“先生,坐车吧?小姐,坐车好伐?”
女人穿露着大腿的旗袍,男人黑色礼帽西装,在huáng包车夫面前显得衣冠楚楚格外斯文。他们并不理睬穷鬼的叫嚷,女人浓重的红唇吐了烟圈一下下喷在新结识的男人脸上,嬉笑招手,车子缓缓驶来,男人拥了女人钻进小轿车内,车子轰鸣开走,原本准备迎客的huáng包车夫不得不沮丧的又把脸埋回厚重棉袄里取暖。
舞厅大门再次打开,杜允威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从里面走出来,搀扶他的侍者招手唤来杜家的车子,杜允威看见自家车子口齿不清的大喊:“我还不想走呢,凭什么赶我走!我是谁你认识吗?我是杜家大少爷,上海滩有谁不认识杜家实业,不认识我杜允威的!你要小心,千万不要得罪我!”
侍者鄙夷瞪了杜允威一眼,将他丢给司机。杜允威刚坐在车里,胃中翻江倒海的往外喷涌,他连忙手脚并用爬到窗外准备呕吐,抬头发现自驾车旁也停辆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上面袅袅走下一位女子,旗袍修身曼妙长款的紫貂皮大衣盖住雪嫩肩膀,身形极其眼熟,他直了脖子又蹭了蹭眼,正巧又有一男子也从车上下来偏挡住了女人的眉目,这男人杜允威倒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他含含糊糊的喊出声来:“周霆琛?”
周霆琛极其绅士的将身边曼妙女子拉过身来,将她身上披的紫貂大衣严严实实拉好,又贴了她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那女子捂住嘴和婉笑笑,郎才女貌的一对家人携手走入金百合舞厅。
杜允威错愕的推开车门冲出来,绊手绊脚的向前跑了几步,眼看周霆琛和那名女子即将进入金百合,他才真正切切看清楚那女子的清理面容,不自觉喊出声来:“佟毓婉!”
佟毓婉回头,也看见了杜允威。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她还记得眼前这个害死思唐的间接凶手。她富贵bī人的脚步款款走向杜允威,bī得杜允威开始倒退。
周霆琛还想伸出手臂阻止她靠近那个穷凶极恶的男人,毓婉以目光示意自己一切还好,将周霆琛阻拦的手臂一把推开。此刻脚下踩了高跟鞋的她,全然看不出离开杜家时的落魄,手上戴的硕大宝石戒指晃疼了杜允威的眼睛,使得他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佟毓婉再不是以前那个任由他们欺rǔ的女人。
毓婉与他低笑:“杜大少爷别来无恙?”
杜允威被毓婉态度气恼,摇摇晃晃想要伸手推开毓婉,手还未等触及毓婉衣襟,周霆琛迈步上前将动作赫然截断:“怎么,杜大少爷进来气不顺?是不是远达纺织厂已经被人收购了,所以有了闲钱来买酒喝?”
远达纱厂背后有日本人撑腰,又与之合作生产军工产品,自然不愁吃喝。奈何上海武装罢工如星星之火直蔓延到纱厂,工人们再不像以前那般只是上街游行围绕将军府喊喊口号,不知从何时开始,工人们手中多了许多莫名武器,说罢工就罢工,再不服从管理。
不敢阻拦工人罢工的工厂管理经理被迫辞职回家养老,日本人更是因为任务无法完成勒令杜家赔款,杜允威手上的杜家实业越发变成了烫手山芋,没有工人,工厂无法运作,一旦失去日本人庇佑,整个杜家实业的肠子也不过个积攒堆满破铜烂铁的废旧摊子,这个沉重包袱压得杜允威根本喘不上来气,所以他偷偷盘算了一个至妙的主意。
杜瑞达当初建立纱厂机械厂根本目的是想工业救国,如今抓钱最快的办法却是其他歪门邪道的行当。依靠租笨机器运转的杜家实业面临空前的压力,杜允威便将远达实业作价卖给了外地来的商人,自以为敲了一个“洋盘”做冤大头,今天再看与毓婉和周霆琛意味深长的表qíng,他脑子骤然清醒,声音岔了几度:“原来是你们买去了?你们骗我卖厂子!”
周霆琛为毓婉挡住随时会扑上来的杜允威,毓婉不惧危险只是冷笑:“杜大少爷,这是从哪里说的话,那远达纱场本来就是父亲留给我和允唐来经营的,只不过因为允唐外出不在,我又将养了一段时间身体才将纱厂的事托付给大哥管理,难道不是吗?”
她刻意咬重了大哥两个字的读音,杜允威双眼睁得老大,唯恐毓婉还会有下一步动作:“你千方百计收购杜家实业,还想gān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