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下眉头。刘恒还在内殿陪伴薄太后,我若此时进去传话必然有如火上浇油,定会招来薄太后更多责骂,可是如果不通禀,怕又是极其重要的事。
思量半刻,低声对那内侍说:“你去传那个信使来宁寿宫送话。”
那内侍觑着我苍白的脸色,知此事重大,不敢再多说质疑,慡利的转身去传来人。
我用袖子将残留的泪痕狠命擦拭gān净,准备迎接汉宫信使。
此时内里薄太后已近癫狂,她的声量越来越大,殿深人远已经无法掩盖,我听得很清楚。她口口声声清清楚楚告诉刘恒,熙儿之死全部都是我下手所故,bī迫刘恒答应立刻下旨废后。
闻声,我心沉到谷底。此时是除去我的最好时候,过了,便没了这个痛彻心肺作药引子,用起来也就不灵了。
陪同我伫立殿门的灵犀也听到了薄太后的话,她双眼充满了惊恐,低声示意我:“娘娘……”
我摇手,长叹一声。手中端正了衣衫,立于殿门前。
不听,不看。我沉下心,仿佛世间众物已片刻消失,空留下一片无垠寂静。
“奴婢参见代国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洪福金安。”那信使得声音有些惶恐,以他低下的身份恐怕也是第一次可以进得内宫。
“说罢,究竟什么事?”我不想说得太多,眼眸依然半闭半阖。
“昨夜子时,汉宫有飞鸽传信,说少帝崩了。”他谨慎回答。
我的身子顿时僵住,急忙回头查看内殿动静。
所幸内殿依旧是哀声连连,哭声惨惨,宁寿宫的宫人也都在内里忙前忙后,顾不得角隅。
“你家主子还说什么?”我笃定他绝对不是汉宫的信使,吕太后此时此刻必不会有心qíng来四处通传刘恭的驾崩。
那信使见被我轻易猜中了身份,吓了一跳,旋即又垂眸悄声说:“奴才家主子让奴才转告王后娘娘,代国兴亡就靠王后娘娘了。”
不等他说完,我厉声断喝“这也是个混账东西,来人,把他拉下去罢!”我作愤恨状,命人将他拉下。
灵犀上前,低声问:“娘娘,他是?”
“你去告诉外面把他连夜逐出代国,不许停留。”我沉下面容不答她的问话,只冷冷的叮嘱灵犀。
灵犀得令转身离去。
我迈步进入大殿,刚刚我没有听到刘恒的回答,不知孝顺的他是否答应了薄太后废后的命令。
长叹一声,顿了顿,我翩然进入内殿。
yīn暗之中,薄太后哭倒在chuáng榻,刘恒则跪倒在她的面前。两人听得有人进入,一同回首,薄太后的面容刹那间变得狰狞,恨不能立即将我碎尸万段。
不等薄太后恨言恶语出口,我先寂寂躬身说道:“启禀太后娘娘,代王,臣妾刚刚得报,汉宫少帝驾崩了。”
几乎扑上来准备扼住我颈项的薄太后赫然间呆愣住了,停顿良久后忽而一改满脸怒容开怀大笑:“她也不过如此,哀家还要qiáng过她去。”
我知道她指的是谁,低头不语。
半世的争斗,你来我往,若不是恨到了极点又怎会有这样的癫狂反应?谁咎由自取?谁从此快意?谁又能真的逃脱生生死死?两个几乎同时失去了孙子的祖母,两个同样沉浸在伤恸中的女人,还用得着再去追究谁赢过了谁么?
是夜,我低声询问着灵犀:“你可听到代王怎么回答的太后?”
灵犀沉默,而后一笑:“奴婢没听见。”
我轻轻一笑,再不追问,回身进入内殿。
坐在榻上的刘恒有些怔然,细碎的胡碴让他显得苍老,见我进门,他抬眼望着我,赤红的双目中尽是痛楚和愧疚。我默默地坐在榻边,用手抚摸他的面颊。有些伤痛虽然明知,却是我不能触碰得到的地方,也许此时的他只需要有一个人陪在身旁即可,其余什么都不用做。
我的心也痛,痛却是为刘恒如此神伤。也许本身少了至亲的血缘,心的距离也是远的,我可以喜爱熙儿,却没有像刘恒一样切ròu削骨的痛。
刘恒把脸埋入我的颈窝,声音有些发抖,语气沉痛的让人跟着发颤:“熙儿前几日还曾央求本王,说讲学堂枯燥无味,想出去玩,本王答应他,等过两天和杜战带他出去狩猎,熙儿那时高兴跟什么似的,只是他到最后也没去成,如果那日本王就带他去了,他走的也会少些遗憾”
我贴着他的面颊,心痛不已,此时他的他只是个寻常的父亲,揪住自己的愧疚不放,一味的自责,可是世间的事谁又能提前预料呢,即使真能预料,最想做最该做的也许应该是去挽救孩子的xing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