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停住,旋即又接着先前的动作,一个个解开前襟的袢子,“臣妾正愁呢,该怎样去认个错才好。”
刘恒拉起我的双手:“熙儿刚去不久,我们尚且不能忘记,更何况那么疼爱孙子的母亲。你也太不小心了。”
他在责怪我么,为何不问个清楚就轻易下了结论?
我沉默片刻,qiáng压住心中反复的滋味,仍勉qiáng保持淡淡的笑:“代王说的是,是臣妾太不小心了。明日臣妾就去宁寿宫赔礼。”
他见我有些不高兴,也不肯再说,与我并头睡下,我心有些不快,将身体转向内侧,因胸口纠结着气,折腾了一晚也没睡着。
刘恒也有些辗转,怕是也没有睡。
几次想要开口,却又yù言又止。
说什么呢?辩解是常美人说错了话么?他已站在母亲那边,我又何必再假惺惺去作无谓的解释。
“你没睡么?”他在背后先开了口。
我转过身如实回答:“嗯,臣妾睡不着。”
他低声询问:“为本王责怪你了么?”
意外于刘恒的直接,眼神却有些躲闪:“不是。”
他伸手,让我枕于胸前,说:“本王也知道,未必会是你的错,你一向谨慎,对熙儿也很爱护,你不会说那样的话,只是你这次确实有些不小心,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么?”
我仍是有些不解,怔怔的看着他:“是别人又和代王说了些什么?”
他微微一笑:“还用旁人说什么,本王在汉宫痴活了么?那些年母亲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本王虽小却还记得。在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伙伴。刚刚还是救命稻糙也许现在就是绊脚的绳索。在宫闱中这么多年,你应该比本王知道的还多些。怎么会在此时放松了心神?”
我被他的问话噎住,连日来关注于国事,却忘记了生存的本能,一味的沉浸在平静当中失掉了早就该有的防备。后宫永远没有沉静的一天,更不会有永世的安稳,人人都在自危,唯独我忘记了。
嘴角浮起一丝幽凉的冷笑,常馥珍是么?看来我倒是小看了这些往日安静的妇人们。
刘恒见我眉目之间有些恨意,低声说:“锡穆公于本王有用。”
我听他如此说,不禁定定的看着他。
“锡穆公的小女儿是刘襄的王后。”他说的很隐讳。
原来是这样厉害相关,我怎么会不明白。
转了心念,笑吟吟对刘恒说:“今日之事,只是臣妾不小心得罪了母亲,明日再去赔礼就是,哪里还想得许多呢?”
刘恒也颌了颌首,“你能这样想,本王心里也能舒服些。”
我安然俯在他的胸前,“臣妾统辖后宫,再没有一点宽容之心,怎么能让代王无忧呢?”
刘恒沉默许久,最后轻轻的说:“你明白就好。”
他的鼻息沉重,我也似被重物挂住了呼吸,只有更漏声寂静之中沙沙作响。
初起的晨曦中,我端跪在宁寿宫前,此时已是六月,天也比以往亮得早些,灰蒙蒙中,我看着朱红色的大门,一个月来,仍不肯为我打开,默然笑笑,起身揉搓着酸麻的膝盖。
灵犀匆匆上前,低了身子,一边目视前方,观察着宁寿宫的动静,一边低声说:“娘娘,汉宫又有消息了。”
我一动不动,等着她的下文。
“娘娘先回宫吧。”灵犀垂低了眼眉,压了极低的声音道。
我当即带着灵犀疾步登上车辇回承淑宫。
“这是今早刚到的密信。”灵犀双手奉上。
一张薄纸上,密密写满了字,巨细扉遗的写着汉宫最近的变化。
自上次千钧一发化解bī宫之危后,太皇太后就一病不起,耗尽了心神的她只能夜半悄然召御医进宫诊治,唯恐走漏了风声,再度引发叵测。至今两个月仍不见好转,恐怕难逃生死劫了。
我低头思索,太皇太后一死,必然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可是我更担心的却是锦墨。
太皇太后一生,与高祖携手开国,后宫争斗阅历无数,她的谋算之深远,手段之yīn狠,实非我能预见。
她不相信任何人,就如同此刻我不相信她一样。
八年来的蛰伏不曾用到我一分,也许她此刻正在懊悔。
我是她走错的棋子,也是她无法收回的棋子,既然无法牵制于我,锦墨对她便再没有用途,那么在最后时刻她岂会留下锦墨xing命?
八年前的那场血洗我仍历历在目,锦墨就是在那时远离我的视线。
同样的错误我还会再犯么?
是放手一搏赌她少见的悲悯之心还是全力冒险去搭救我的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