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被切断十指的齐嬷嬷,最后时刻诈死逃过了刘章的眼睛。
我颤抖着,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
朱虚侯想要太后玺,冒签懿旨,企图先行号令天下群雄,拥戴齐王刘襄登上宝座,无奈苦苦搜寻了建章宫,却不见踪影。威bī了齐嬷嬷,如果不jiāo出来就将一根一根手指切下。
腥艳的血,在石桌上晕染开,留下了一滩深红。
朱虚侯最终也不曾拿到那玉玺,齐嬷嬷的倒地让他以为绝了希望。
所以泄愤将建章宫中所有的人全部诛杀。
吕后的血洗是我此生的噩梦,朱虚侯又能好上多少?他们谁手上沾染的血更诡艳,更动人心魄?权力下的人都没有分别,没有仁善和bàonüè一说,仁善是掩盖bàonüè的手段,bàonüè是仁善的前奏。
我紧紧望着锦墨,看着她蹙紧的眉头,午后温暖的光却仍化不掉心头的冰雪。
锦墨是唯一逃脱的人,这是齐嬷嬷临终前对当日誓言的兑现。
建章宫的密道只有两人知道,如今,又添了一个锦墨。
密道的那头是未央宫。
是张嫣将锦墨捡回。
并将她藏在未央宫的chuáng榻下,五日,长长的五天都是由嫣儿为锦墨送水送饭。
世事就是这样翻覆,张嫣见到锦墨就想起了我,当年幼小的她无力改变我被赐死的命运,今日长大的她用尽全力也要救下我的妹妹。
我突然有些顿悟,为何张嫣见我时,面容上带着那样的凄惶表qíng,她恨我,也想着我。救下了我的妹妹,却被我夺去了后位。
因果报应么,还是恩将仇报,沉沦中的苦海一波波向我涌来,催损着我的良知。
齐嬷嬷的死,锦墨的疯,张嫣的伤,都是我一手促成,驾虎么?根本是在纵虎!我酸楚的自怨,却仍敌不过对刘章的恨。
身体深处冰冷的裂fèng中生出蠢蠢yù动的心魔,我紧眯起双眼。
你伤了我的锦墨,你bī死了齐嬷嬷。
既然如此,我也要你尝尝滋味。
一甩手,丝缎桌布上的几个盖碗全部被我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莹白的碗心摇晃着,映衬我yīn翳的眼眸。
锦墨偎靠在凤榻上,身边浮起泪海。
文帝二年,城阳王刘章薨,无病无痛。
得此消息时,我正在和锦墨逗弄着怀中的武儿,锦墨对视我一眼,别有深意,我笑得慈爱,低头点着武儿的鼻子,神qíng自若。
血色丹蔻犹如毒杀刘章的鸩酒,暗红骇人。
注解:《汉史》说城阳王刘章年余,薨,无异样。这里借用一下,不过也可以相信这是刘恒授意的。因为他曾经拥戴过齐王刘襄,而且刘章和刘襄都死的很蹊跷,本着历代君王做事的原则,应该是被毒死的,毕竟死时他们不过才二十几岁。
锦墨已经慢慢好转了,对此功不可没的就是还在刚刚呀呀学语的武儿。
“姨良抱抱,姨良抱抱。”他总喜欢拍着小手,口齿不清的唤着锦墨,逗得我们呵呵大笑。
文帝二年的秋日很美,我淡淡的笑着,看着眼前恢复往日红润的锦墨。她已经不怕随身跟着的黑衣内侍,甚至偶尔还可以见见刘恒。
刘恒曾经拿我们的容貌比较,似笑非笑的说,若是不知内qíng的必然认为我们是亲姐妹,不过仔细一看,锦墨更娇柔些,闻言我一惊,随后心悸的笑着。
我认真打量着眼前怀抱武儿的锦墨。
瓷白的肤色,细腻滑嫩,眉眼之间也不如往年的粗重,顾盼之下,温婉的如chūn天一抹暖色,让人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
那一双盈盈秋水是历经风霜的我所没有的,原本经常浮起的脉脉娇楚也被三个孩子磨光了。我心底有些异样,但仍笑着。
翩翩的huáng叶,撒落在她的身上,我伸手,将那huáng叶轻轻拂去,半眯阖双眸,看看遥远的昊日,刘恒该下朝了。
锦墨仍低头逗弄着武儿,笑声从她们那传来,带着软绵的惬意,让我也不禁弯起嘴角。如何看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我有些满足,若是这样天长地久的闲暇下来,我也是甘愿的。
“娘娘,圣上来了。”灵犀站在身边,翘着嘴角轻声唤我,现在的她已是未央宫最高的女官,却也是最为小心翼翼的女官。
玄黑的朝服,袖口领口皆是金色的蟠龙。蕴雅风仪的他,带着笑意慢步走到我的身边,我起身,锦墨也随之。
“皇上万福。”我施礼,锦墨则俯身大拜。
刘恒将我搀起,带着笑意问:“今日武儿可乖么?”
我仰起脸,笑的婉柔,“武儿乖呢,只是苦了锦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