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沉浮_作者:瞬间倾城(209)

2017-06-15 瞬间倾城


我翻找了盖子,随手将它带开。眼前黑暗暗的我,猛地一震。冰冷坚硬的虎形符是我一生也不该触摸到的东西。“圣上如此,让臣妾惶恐。”这再也不是夫妻之间的qíng份,而是以家国相托,qíng深但责重。

刘恒将跌落我裙畔的虎符拣起,他的声音微弱而平静:“惶恐什么?”“虎符如军权,臣妾承担不起。”我的双手带着颤抖,我的呼吸急促而无声。

他将我揽入怀中,微弱的笑了笑:“不必说了,今日我告诉你怎么用,也是因为你能承担的起。启儿戾气太盛,年少时几番出手伤人,如今虽过而立仍是xingqíng不定,给你这个是有些用途的,你要竭力遏制他的好战禀xing。而把这个东西放你这里,我也是最放心不过。”我恍惚间抬眸,惊觉他的语气似乎在jiāo待着最后的事qíng。我们是父母,同时又是帝后,即将登上那个位置的是我们的儿子,也有可能是危及一切的帝王。

这般拗拧轮转,却是最血淋淋的现实。突然他搂抱我的双臂陡然挟紧,最温柔的笑也是从他唇齿间发出:“不过是我的胡思乱想,只想给你最好的东西,怎么这个也不喜欢么?它可是我手中最贵重的东西了!”硬硬塞进手中的冷硬铜虎,背上还有着文字,仔仔细细摸下来,隐隐约约猜到了些“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兴士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原来这里只有一半,那半?我抬起头,有些想问,刘恒长叹一声:“那半在李长德手里。”李长德,这些年也是一路高升,那次接管军营后,日夜驯化之下,全部变成了效死搏杀的jīng兵。

如今他总领着天下兵马十之七八,而我手中的虎符只有与他相合才能调动兵马。

制约,他制约着我,我亦制约着他。再摸了摸手中的东西,才知道原来他给我的究竟是什么。哽住呼吸,我拉住他的手“睡罢,圣上今天没睡午觉。不如早些睡罢。”

“我好像还有什么事qíng没做的……对了,我好像一生从未给你办生辰。”他浅浅一笑,转过话题。是阿。这一生我都没有准确的生辰日子,先是被瞒报了一岁,逃脱了充军进入掖庭。然后又隐瞒了一岁冒充窦漪房去了代国,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生辰日子却是混沌不知。

“我自己连日子都不知道,怎么来让你过呢?”我忍不住轻声笑了。“若是来生,定给你过上一次,要办的隆重,来弥补这辈子你一次都没有的遗憾。”他似笑非笑的许诺,言语间带着诚挚。“好!在那之前,我一定把日子记住,好让你来帮我过!”我也是笑,泪却又涌了出来。

忽然间,天荒地老。也许不必厮守白头,也许不必妾随君去,只是此时便是足够了。再握住他,为了已经烟消云散的昔日岁月,再握住他,为了坚定许下的永恒来世,这片刻,我们再不会分离。满眼的模糊间,我不曾注意到他的手失掉了力道。垂低的手腕,慢慢顺着衣襟滑落,慢慢顺着我的指fèng,远离了我。汉文帝后元七年,病死于长安未央宫,庙号为太宗,谥文帝。藏于灞陵。嫡长子刘启继位。尊母亲窦氏为太后,祖母薄氏为太皇太后。并立薄氏女为皇后,未立太子。太皇太后薄氏,同年病逝,因高祖墓地封存已久,且高后为正嫡,于文帝灞陵南再造坟墓,两年后入葬。史称南陵。

若是我生了王子,我要远远的将他们放逐出去,远离这里。三十几年前的话犹回音在耳,如今在面对抉择时我却做不到说这话时候的洒脱。

当年吕后为了惠帝可以狠戾毒杀诸王,而此时跪在未央宫殿门外的却是我两个至亲的儿子。

宿命的悲哀,帝王家一朝至此,终究难逃的一幕,我几次隐忍泪水后终究化作无声的叹息。

我伫立在暗黑的大殿,带着浓重的yīn霾,这是一场悄然的杀伐,绝杀的是母子相连的骨ròu亲qíng,无声无息处惊心动魄,没人察觉到,也没有人回应。怀中抚摸着那个铜虎,心却如刀割。这样的两难抉择,刘恒,你,jiāo给了我。

“送出去罢!”我沉默许久后对璧儿说。璧儿应声,悄悄端起我手中的另一个锦盒,那是皇帝的御玺,也是继位皇帝该有的凭证。殿门轻轻开启,又轻轻闭阖,我的眼眶忽热,泪滑落下来。我左右不了任何人的命运,却总在竭力用自己仅存的力量保护着他人。片刻寂静后,门外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殿前。而那个手握天下皇权的也是我的儿子。

天该亮了罢?为何大殿里凄冷无比?门悄悄地开启,进来的是一阵熟悉的脚步,我回过身,他扑倒在我裙畔,抖动的身躯为着冰冷如死的绝望。“母亲,我……”一声母亲,就哽咽的说不出其它。只是他不用再说,我亦知晓,其实他也是知晓我的。轻轻弯腰,跪俯在地上,细细的摩挲着他的脸颊,英武气息是他年少的拥有,微弱的悲泣却是对亡父的留恋。“怪母亲么?”我低声问着。沾染泪水的面庞摇晃着,却是坚定无比:“不怪,武儿知道母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