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几人用过饭,欢笑着携手走来,刚刚走进殿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桌上杯盘láng藉,空气中弥漫着酒气。
见段明月俯在桌上,人事不知,她的侍女慌忙上前摇晃着她,迭呼:“娘娘醒醒,娘娘醒醒。”
秀晴的侍女也四下寻找,见她坐在地上,衣裙委顿肮脏,秀丽的面庞上布满了泪水,口中还嘟嘟囔囔说个不听,忽而大笑忽而大哭,只得先搀扶起来,跟我告个罪,将乔氏拖拉着出去,灵犀命门上的小内侍务必用车辇将两位美人稳妥的各自送回宫。
我依旧坐在地上,沉浸在乔秀晴的话语中,怔怔的,不言不语。灵犀用手晃了晃我,见我没有反应。她有些害怕,摇晃着:“娘娘,娘娘,快些起来,夜深露重,仔细着凉。”
我岿然不动,她只得用力将我拖起,我晃悠的站着,看她,影像模糊。
挣扎着,拖拉着,推搡着,踉跄着。
几经周折灵犀才费劲全力将我放倒在chuáng榻,又将被子为我掖好。
迷蒙了双眼的我突然想起了什么,qiáng撑起身子,急忙抓住她的袖子问:“嫖儿呢?“
她正准备巾帕为我擦脸,惊了一下,回头笑着说:“小郡主奶娘刚刚喂过,现在睡了。”
我听完后,安心的笑了笑,倦意袭来,眼前一黑,躺在被中睡了过去。
酣甜的梦,睡得心满意足,只是手臂上有东西不住地摇晃,我不耐,反手将那东西打落。
“娘娘,娘娘,快些醒来,出事了!”灵犀急切的声音带有哭腔。
听到她的叫喊,我心抽紧猛地坐起,瞪大双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乔美人她,乔美人她,悬梁了。”灵犀的神qíng悲戚,声音沙哑颤抖。
我顿时浑身瘫软无力,只是重重的倚在榻上,几乎已经呆滞。刚刚,刚刚她还和我把酒言欢,刚刚,刚刚她还和我说她不恨我,如今竟用这样的方式折磨我?滚热的泪,顺着面颊滑落,心被刺得生疼。
乔秀晴的丧事极尽哀荣,刘恒下令以夫人仪制治丧。
后宫对此议论纷纷,风闻乔美人是在我处喝酒多时,回去后毒发身亡,而我也理所应当的成了此事的罪魁祸首。
我和灵犀都保持缄默。
乔秀晴的侍女唯恐担上照顾不力的罪名,在发现主子自尽及时禀报我们后,也随之碰柱而死。
知qíng的人都闭了嘴,不知qíng的人还胡乱揣测着。
守灵的熙霞堂刚刚布置得当,汉宫的旨意就到,下令责拿段氏,当场赐死。
段氏苦苦哀求,不停的叩头,泪水挂满面颊,额头的血染红了银光殿门前的石阶,却是无用,被侍卫踩踏了身子,一个用力当场缢死。
也许这是吕太后意图保全我,守护秘密的手段,不过这对我来说已经无谓了。
如今的我神qíng恍惚,每日只是跪在熙霞堂为乔氏守灵。
昏暗的大殿,飞扬着雪白灵幡,白花围绕的奠字格外的怵人眼目。丈余白纱灵幛两边垂落,偶有风过,飘拂卷起,多了些yīn森之气。
正堂上摆放一大一小棺椁,乔氏的侍女也因忠心殉主,获了代王封赏的忠义郡主称谓,将与乔氏一并下葬。
在我身后跪着熙霞堂的宫人们,她们呜呜啼哭着为她们的娘娘送行,火中不曾焚化的纸钱随风四处chuī扬。
我头顶着白饰,叩倒在红色棺椁前,一动不动。
灵犀心疼我的身体,常常要拉我起身,我只是拒绝,百般不肯。
平日里乔氏并未与我深jiāo,我遥遥的望她也多是欣赏和赞许。她xing子开朗直快,为人又是豪慡,常常不让须眉,只不过怕我的名声连累了她,私下底却从不轻易与她接近。不料她却在馆陶凄冷满月,众人纷纷避讳我时前来恭贺,她待我可谓qíng义不浅,而她酒后所说的句句真言,更将我认作她的知己,如今去了,我也该尽些心意。
汉宫的赏赐源源不断,连日派快马披星传送,个个珍奇炫目。另有刘恒的赏赐也颇为丰盛,衣冠服饰,满目华贵。只是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为何而死,为何走的如此决绝。
乌黑的夜,温暖中带着透骨的寒,还记得她那时与我一起抄写符咒时的相视一笑,还记得她怀抱酒瓮一碗碗喝个gān净时的豪慡。只是此时,幽暗的黑夜,再也寻不到她的朗朗踪影。
眼泪流的无声无息,却是满面。
今日乔秀晴发丧,却要在夜半时分就先行穿衣打扮。屏退了所有意图帮忙的宫娥,我执意亲手送她。
我起身看她,她睡去的面容颜色如故,嘴边的笑意似乎在嘲弄着我们仍煎熬于尘世苦海。她选择仙逝而去,从此绝了万种烦忧,胜过了俗世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