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代国社稷有功,却让后宫众人心升怨恨。早晚都行,为何偏选了此时?新人入宫,单为她服丧就必须要避过三个月才得承幸于代王。
看着面前跪倒的黑压压宫人,每个人的面容上都是假意哀恸。唯独我冷漠无声。这样的杜王后,最后都还是被人埋怨的,如果换成是我,会不会连这几声gān嚎也不会有了?
薄太后一生唯一的遗憾是她不是正宫皇后出身,此事像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头,重重的,稍被无意间触动就会滚落下来,当件事物大做一番周章。就像现在,杜王后的灵堂上,代宫众人已经被她拘禁在安宁宫跪满了三天,日夜哀悼仙然离逝的杜王后。
她命令所有服丧的宫人如果不能悲伤达意,xing命将会堪忧。所以颇为乖觉的新人们只得各自拿出看家本领,悉数装出悲切,间或有人会骤然出声,引得众人目光随声撇看,又唬得那人赶紧把声音压低下去,佯装捶胸顿足,作足了架势。
泪是可以bī出来的么?我身着白衣跪在首位,直挺着身子不动不摇,面容上却是一滴眼泪也无。不是没有,而是哭不出来。
刘恒只来过一次,也黯然滴落过些许清泪。毕竟是四年的夫妻,虽然年少,却是结发。无奈朝堂上身不由己,想再留会儿也是不行,他缓步走我面前,一双白靴已经成全了杜王后的此生①。他压低腰身,俯在我耳边小声说着:“你就替本王在这里尽些心意罢。辛苦你了。”
水气霎那间蒙住双眼,我心酸着俯身叩头:“嫔妾替杜王后谢代王隆恩。”
身后两边的宫人们见此也都齐声叩首附和:“谢代王隆恩。”
我起身后再不看他,专心下跪。
刘恒在我身旁站立良久,回头看看杜王后的棺椁,半晌后长叹一声,转身离去,随行的内侍也呼啦啦走了一片。
我们依然跪着,不敢起身恭送,因为没有薄太后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起身。
原本外臣不得入内的规矩,因为杜战的突然而至打破了。杜战来时,我身后所跪众人一片哗然,还有新进的美人们甚至惊呼出声,我却低头,身形岿然。
没有必要避讳,此时他的眼中只有他的妹妹而已。杜宜君再不是尊贵无比的杜王后,再不是高高在上划分着君臣的杜王后,她不过是杜战至亲至爱的妹妹,一去不还的妹妹。
耳边扑通一声,他双膝直挺挺的跪下,俯身拜倒在棺椁前。我随两边宫人一同叩首还礼,无意见却看见他清冷的银甲上,点点水意,闪闪发亮。
原来谁都不是cha不进针的铜墙铁壁,谁都会有伤心的时候,只是这伤心是否包含了对世子未来的担忧,或者还有些他想我就不得而知了。
杜战礼罢起身面向我拜谢,却没有像刘恒一样向我靠近,嘶哑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刚硬,如今听起带有别样心伤“末将有劳娘娘,娘娘辛苦了。”
“杜将军多礼了,这些也都是本宫应该做的。”我俯身还礼。
他听罢再不停留,起身快步走出灵堂。
杜战挺拔的背影裹着落寞和苍凉,明明满身伤痛却不肯表露半分,把心挂在这样男人的身上,注定是要忍受凄苦的。
我感伤的瞥了一眼身后的灵犀,她早已泪流满面,身子颤颤的有些抖动。
回身拍拍她的手,想加以安慰却是无言。
她抬头看我,泪眼朦胧中满是神伤。
薄太后抱着世子的到来让哭恸的声音陡然争大,毫无防备。她一步步走到棺椁旁,将熙儿面朝胸口捂起,随后坐在上方的椅子上,冷眼睨着下方阵阵哀声。
跪了三个日夜,今朝才尽起长。痛哭流涕的人们映衬着我,显得格外突出,我仍是挺身跪立,仍是半个眼泪也无。
薄太后看我如此登时有些不满,却碍于因熙儿在手唯恐惊吓不能拍案而起,咯咯咬牙用手点指我的方向:“哀家问你,为何不哭?”薄太后qiáng稳了心神,厉声问道。
“嫔妾在哭。”我回答的缓慢而坚定。
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怒气,猛地站起:“眼泪何在?”
“心里。泪在内,虽不得见,却是哀恸至深。”我回答的依然沉稳。
薄太后猛然抬眸,假意痛哭者身下都垫着暄软的衣物,只有我面沉似水,兀自跪立其中,双膝硬硬的跪在地砖上。
看个满眼的她似乎领会到了什么,有些默然。
疲累的抬起手对下面说:“罢了,都散了休息罢!只留下安宁宫的宫娥轮换着过来祭奠。”
下面跪倒俯身的宫人们还犹自心惊,唯恐此次薄太后bào怒,定逃不掉惩戒。却不料如此轻易就开恩让她们散去,一时间慌忙作鸟shòu散,走了个gān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