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_作者:安意如(8)

2017-06-04 安意如

  她和曹子建之间注定是一场镜花水月,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qíng。

  “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一斗。”谢灵运如是说。然而这个被谢公极口称赞的男人,却用他满腹的才气,毕生的思念,为一个不可能属于他的女人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名篇。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在曹cao身上阙如的深qíng,在曹丕身上流失的纯真,在曹植的身上得到了全部的回归。他不会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他太纯善,争夺嗣位的途中败给他的兄长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他拥有的深qíng,是曹丕如何努力也无法获取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他像他的父亲一样沉吟,却永远不会成为他哥哥那样yīn鸷的男人。有些人,他们的心田只能耕种一次,一次之后,宁愿荒芜。后来的人,只能眼睁睁看它荒芜死去。

  何必可惜?昙花一现的惊艳,只要出现一次已经可以。荒芜的本身就是一种保留。因为静默,你永远不会了解它蕴藏了怎样深沉如海的qíng感。

  烟花不会让人懂得,它化做的尘埃是怎样的温暖。它宁可留下一地冰冷的幻象,一地破碎。如果你哀伤,你可以为它悼念,却无法改变它的坚持。

  《洛神赋》是曹植最动人的作品。姑且不去考证,曹植和甄宓之间是不是爱过,父子三人争qíng夺爱又有多大的可信度。只是如果,蓬莱文章,建安风骨,没有了甄氏的美貌来映衬,该减却多少风qíng?

  曹植用《洛神赋》告诉我们——爱qíng是不会死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唐伯虎觉得累了。桃花树下,他好不容易从长睡中醒来,斜斜地撩起袖子,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梦中的美人对他盈然相顾,刚想执手jiāo谈时,却倏然消失,留在脑海中的只剩chūn光无限的一笑,想抓,怎么也抓不牢。

  落花满襟袖,桃花当酒钱。

  他站起来,爱惜地抖落身上的花瓣,施施然向林外走去。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他若有所思地念叨着。——chūn眠,初醒后,唐伯虎突然觉得自己被寂寞击中了。梦中,那湖畔回眸的美人,如同一株青莲。在他的心里,小荷露了尖尖角。

  眼下又是韶华极盛的一年。按说这时节应有不少花木争chūn,可是为什么每年独领风骚的总是桃花、牡丹、杏花呢?这四时更替,花开花落,也如这凋敝的大明王朝,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才气肆意一点的人,还一个老似一个,就快和这荒荒岁月一样沧桑了。

  天道人道都是一样,那么刻板无趣。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说自己是风流才子,还有人说他刻了一枚“江南第一才子”的印章,用来招摇过市。

  还有人说,他原先有八房姬妾,最后入门的沈九娘是因为被排到老九,而称呼起来的。

  真的是很无聊。其实九娘,一直叫九娘;他,也一直是他。如果风流是世俗的风流,他当不起,秦楼楚馆耗金甚多,以他的清寒之身,只得敬谢不敏了。

  但若那风流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似的欢娱洁净,他倒真的爱煞。他生xing不喜功名,为偿老父所愿才入科场一试,结果轻松考得解元。当人人以为他前程无限的时候,少不更事的他卷入一件科场舞弊案,后来虽然脱了难,却越发绝了科举入仕的念头。连宁王招他做幕僚也不肯,一味地装疯卖傻。后来宁王谋反,他却因见机得早,没有被牵连,保全了身家xing命。

  他本就是轩朗豁达的人,经此一事,更是将世事名利看淡,却也越发的放任不羁,索xing在苏州买了块地隐居,闲时只把青山画,卖得桃花当酒钱。

  说起来,都是才气惹的祸。也真是气煞人,仿佛大明朝二百多年的活泼灵气独独被唐寅一日占得了,他是行风流,动风流,行动风流。无论诗画都有天然一股好姿态,时常惹得一拨好事之人对他品头论足。

  自然,唐伯虎和桃花林外那些镇日间忙忙碌碌,埋首八股身后死的人是不一样的。他要做的学问,在这天地之间,不在那营营役役污水横流的官场。

  于是,他只想在这桃花坞里画青山美人,做天地学问,终了此身。他的心意有诗为证:“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华府的那个丫鬟叫秋香是么?昨日,他特意去打听的。想着,唐伯虎的心qíng像映在花瓣上的温柔晨光,明亮起来,充满着细碎的喜悦。脚步也变得轻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