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贵进了殿,见元清和元浚等在,便笑道:“我来晚了。”
元浚丢了壶烧酒给他,他接了拔掉盖子,对着嘴儿喝了两口。这才把手里的獐子ròu放下来,笑道:“白天出城玩,被猞猁惊了马,一时犯了瘾,gān脆就打猎去了。猞猁皮送给皇帝陛下做毡子,獐子ròu下酒吧。”
元浚道:“德寿殿不比外面,獐子ròu只怕吃不得。”
元清笑道:“无妨。”
由贵道:“好好的东西有什么吃不得的?”说着便从帽子里抠出一把匕首,拔鞘,切了一块儿给元清。
元清身后太监目瞪口呆,见他居然带了凶器进殿,当即就要喊出来,元清忙用竹签子压了他的嘴唇,道:“噤声。”
由贵哈哈的笑了起来,重新将匕首归鞘,双手捧着呈给元清。
元清接到手里,见皮刀鞘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破旧,不像珍品。然而拔出来,便见匕身湛然若水,刀锋凛然若冰。他十指不沾阳chūn水,用手戳了戳盘里的生ròu,拿匕首去划,筋ròu迎刃而开,倒把他下了一跳。他觉得有趣,便又切了一刀。
而后也将匕首归鞘,还给由贵,道:“好锋利的刀。”
由贵笑道:“我跟皇帝陛下很投缘。我们不做君臣,做兄弟可好?”
元清愣了一下,由贵又笑道:“皇帝陛下若答应,便收下吧。这是我第一次出征得的战利品,十年不曾离身,救过我几次xing命。愿它保佑陛下。”
元清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块长命锁,jiāo给由贵,道:“朕不曾出征过,这是朕的生母留给朕的东西。寓意平安、长寿,朕把它送给你。”
由贵接了便系在脖子上,笑着拍了拍元清的肩,道:“兄弟。”
元浚在一旁看着,静静的闷了一口酒。
三人一直喝到深夜,元浚才和由贵一道离开。
这一日天朗气清,夜色漆黑如黛,星子璀璨夺目。四下悄寂。
两人一路纵马,行至玉带桥,元浚掏出竹箫低低的chuī了一段。
由贵摇头晃脑听着,笑道:“不好,不好。儿女qíng长,英雄气短。”
元浚道:“你倒是英雄相惜。”
由贵笑声慡朗,道:“我很期待他长大,与我对面为敌的那天。英雄寂寞,所以才会相惜。这一点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元浚低低笑了一声,道:“求我所需,娶我所爱,一世一生一双人,仅此而已。什么英雄江山、寂寞相惜,我不需要明白。”
由贵抚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如此快意倒也令人羡慕。只是你这么明白,怎么还是让她嫁了别人?”他与元浚并辔而行,此时侧身凑过去,笑道,“你可知这世间猛shòu,便是一只幼仔,但凡吃到嘴的东西,除非自己不要,否则是决计不会让人掏掉的。”
邵敏禁足,固然是为了平息言官的怒火,却也未尝不是为了躲着元浚。得知元浚离开了汴京,她终于松了口气。而后诸事顺遂。
第一件是林佳儿终于放下了心结,养好了身子。她最近开朗了不少,偶尔也会四处走动。奉华殿门庭若市,日日都有人结伴去探望她。
邵敏本来怕她累着,去看了她一次才放下心来——邵敏与她聊着天,她竟安稳的睡了过去。如此宽心,好吃好喝好睡,自然万事无忧。
腊月二十三日东华门外迎神驱傩、宫中洒扫祭灶。
洒扫早就做好了,这一日只需手持拂尘,在墙四角拂一下便可。祭灶女人家不能露面,只需准备饴糖与酒馔,邵敏反而比平时更加闲散。
清晨醒来便听到击鼓声,寿成殿里女孩子们都心思乱飞。
驱傩侲子选的是十五到十七岁的京官子弟,个个英俊年少。玄衣朱裳,执戈而舞,最是意气飞扬。这一日是宫中女孩子们与外间男子接触的最佳机会,因此她们五更就起chuáng打扮,个个鲜艳娇嫩,美丽冻人。
邵敏不是不解qíng调的人,便让铃音给她们排了班,轮番去看。
——她见铃音这些日子jīng神仄仄,有心让她跟着去疯玩一场,谁知铃音给别人都安排了,却惟独忘了自己。邵敏提醒了一句,她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下去。
邵敏见她yù言又止,便明白了她的永远,道:“你原不是扭捏的人,有什么不能直说?”
铃音垂着头,道:“奴婢今天不去,是希望娘娘其他事上能记着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