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问过红玉了,知道是个女人给林佳儿诊脉的,估计就在这些人中间。
那知道一问,这些人竟都只是听别人说林佳儿动了胎气,谁说的却不知道。
邵敏心里有些不舒服,又问:“估计谁家父兄从医,自小耳濡目染也懂些医术……你们再想想。”
一群人低着头,私底下目光jiāo流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道:“毓秀殿的程美人和芳泉殿的曾修容,像是家里都开着医馆药铺……”
——本朝太祖发迹前家里开过医馆,常说医者救死扶伤,不当与卜巫同流,即位后就把“医”从贱役里抬了出来,因此宫女中有不少医家出身的。
毓秀殿的没道理一大早来芳泉殿串门,给林佳儿诊脉的,自然就是那个曾修容了。
邵敏刚要吩咐人把她叫过来,外面已经通禀,说是太医来了。
邵敏心思一转,命红玉找林佳儿和曾修容的贴身婢女询问,自己先回了林佳儿的房间。
她心里还存了些侥幸,觉得也可能是那个曾修容诊错了。毕竟中医这种玄妙的东西跟现代医术不一样,很要求dòng察力、家学渊源和经验。那个曾修容是女孩子,想来至少后两条就很难满足,惊慌之下诊错了也未见得。
……但愿不是太医受人指使,故意瞒着她一个。那种险恶,她还承受不起。
太医是个四十多岁的枯瘦中年人,进门照例低着头缩着肩一路小跑,先给邵敏磕过头,才跪到林修仪chuáng前给她诊脉。
邵敏端了茶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眼睛却一直注意着太医的表qíng。
太医不知诊出了什么,只开始的时候眼皮跳了一下,手上重新找了找脉,脸色、表qíng倒一直没什么变化。
但是那一次不自然,已经让邵敏心中一滞,后背一点点冰寒起来。
太医诊完脉,重新跪到邵敏面前,开始细禀。他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在背医书,剩下两句也全是术语文言,邵敏竟是一句都没听明白,心中冰寒更甚,怒火却也在冰层下烧腾起来。
只是她在外人面前不动声色惯了,因此只是在他说完后,淡淡的道:“你给我说实话。”
太医头低得更厉害,但邵敏还是看到了他鬓角流下的冷汗,“贵,贵主儿只是脾虚……不统血,是,是崩漏之症。只要小心调养……”
邵敏手上杯子抓得过紧,一滑便不小心把杯子丢出去。
太医立时叩头如捣蒜:“臣,臣说的都是实话,娘娘饶命!”
邵敏虽生气,却还到杀人泄愤的程度……就算真气到那种程度,她也不是糙菅人命的人。看太医这种反应,只觉得好气更好笑,便道:“我不过手滑了一下,你怕什么?至于你是不是说的实话,曾修容,你来告诉他。”
太医身体立时僵住。他自是诊出来,林佳儿的脉象分明就是小产……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产——倒像是药物所致。
因没有皇后的懿旨,太医院里御医都不愿来,便派了他一个小吏目过来。他是吏目,也负责太医院里文书缮写,后宫妃子何时承恩,是否有身孕,在太医院都有备案,元清妃嫔又少,他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后宫里承恩的十六名嫔妃再加上皇后,俱不曾有身孕——这是十三名御医诊断的结果,有皇后和皇帝亲自过问,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吏目能推翻的……若是林佳儿没小产还好,此时龙子已经流掉了,他自然就更不能说了。
这其中牵扯不知有多深,他不敢点破。
但是曾修容年纪还小,怕是不懂这些忌讳。他很怕她一时心直口快,说了实话。只是当着皇后的面,他着实不知该怎么提醒。
他只觉得汗如雨下。
曾淑珍身边跪下,叩头道:“禀娘娘,奴婢觉得,太医不会欺瞒娘娘。”
太医长舒了一口气,几乎虚脱了。
她答得从容,像是全然无知,邵敏不由疑惑,心想难道自己猜错了,给林佳儿诊脉的不是这个曾修容?便问:“林修仪小产,不是你诊出来的吗?”
曾淑珍慌忙叩头,道:“奴婢在家时见过母亲小产,也是流了这么多血。清早出门,看到林姐姐下身血流不止,吓坏了,随口就乱喊了出来……求娘娘恕罪!”
邵敏心中一沉——她再糊涂也清楚红玉的脾xing,这孩子呆得厉害,学术规范一丝不苟,做其他的事也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不会生编乱造,她既然告诉她“听诊脉的人说”,就必是真那么听闻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