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乘的大船迎上前去,那快船收起风帆,贴到大船近前停下,有四名护卫从舱中抬出架轮椅來,其上端坐了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圆团脸,白胖胖,五官和气,观之可亲,那几名护卫轻功甚好,抬着他跃上大船,贺泽忙走上前去,恭声叫道:“白先生。”
白先生笑眯眯地问道:“是谁又挨人打了。”
不等贺泽回答,贺臻从舱内出來,道:“在这里。”
白先生瞧了那舱门一眼,伸手从轮椅旁取下一副拐杖來,借着双拐支撑站起身來,口中嘟囔道:“我就烦坐船,去哪里都不方便。”他这样说着,双拐jiāo替点地,人轻飘飘地往那舱内而去,身形却是奇快无比,
贺泽转身看郑纶一眼,道:“若是担心就进去看着,只守在这里有什么用。”
郑纶迟疑了一下,跟在贺泽后面进了船舱,就见那白先生已是在辰年身边坐下,伸手在她胸骨上摸了摸,叫道:“哎哟,这样重的一掌,肋骨才不过断了两根,这丫头瞧着娇滴滴的,身子骨可真够结实。”
此言一出,舱内几人目光齐齐落到郑纶身上,郑纶既觉羞愧又觉内疚,面色青灰,只恨不得当场以死谢罪,那白先生又去探辰年经脉,面色却是渐渐凝重下來,
贺臻见状,不由低声问道:“怎样。”
白先生抬眼看他,面上收了嬉笑,道:“肋骨断了倒不碍事,只是这丫头所受内伤实在太重,她修习的内功极为刚qiáng霸道,这才能硬挨住这一掌,此为其幸,可眼下她经脉俱损,却承受不住这份霸道,也算深受其害。”
“可还有救。”贺臻又问,
白先生沉吟片刻,道:“可以勉力一试,只是需得先废掉她这霸道的内功,如此一來……便是救活了,也会同废人一般。”
郑纶听得身形隐隐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一个年轻女子,武功能到她这般高qiáng极为不易,攻打宜平时,他曾与辰年相处过一段时日,知晓她练功有多么勤奋,不想今日却被他的一掌全部断送,
贺臻淡淡瞥他一眼,这才又与白先生说道:“那就请先生出手救她xing命。”
白先生点头应道:“好。”
他需要行针,便只留了贺臻一人在舱内,其余众人皆都退出舱外,贺泽在船舷上默默站得片刻,忽地轻声说道:“那日她从宜平城上飞掠而下,威风凛凛,无人能挡,我就忍不住想,世上怎还会有她这般的女子,像是飞天的雄鹰,矫健美丽,桀骜不驯,又像是长在山野间的野蔷薇,随xing而长,肆意张扬,耀眼灼目。”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沒了声息,默得片刻,忽地轻轻嗤笑了一声,却沒说话,
郑纶一直沉默,贺泽说的话听入耳中,只叫他更加茫然,
他犹记得那个与他同骑一马的少女,圆鼓鼓的脸颊上满是尘土,却依旧遮不住底下的白皙红润,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水润灵动,转动间透露出小小的狡黠,她就坐在他的身前,像是一团跳跃的火焰,炙得他难受,每一次触碰,都叫他仿若是被火燎到,又痛又痒,直入心扉,
他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就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这心思太过yīn暗龌龊,叫他不齿,却又饱受折磨,于是,他就把一切的过错就推到了她的身上,是她轻浮放dàng,是她不知羞耻,是她……才勾得他产生了那样肮脏的念头,
可她何曾对他做过什么,她对他谦和有礼,坦诚直慡,便是对着他笑,也是笑得坦坦dàngdàng,从未忸怩作态,可他却轻视她,不屑她,只凭着那一纸做不得真的婚书,就对她肆意羞rǔ,
一时间,郑纶心中满是懊悔自责,浑浑噩噩地站在舱外,直等到日头西坠,听得贺臻在舱内唤人,这才惊醒过來,忙抢身进入舱内,辰年已经在榻上睡去,面容虽还苍白,唇上却已是有了些颜色,他一时qíng难自控,伸手握住她手腕,感受到她脉搏虽还微弱,却已是平稳,不像之前那般急促杂乱,
白先生心神耗损严重,使不得双拐,由人抬出舱外,贺臻亲自送了白先生出去,这才回身來看郑纶,默默瞧他片刻,冷声唤道:“郑将军。”
郑纶猛地回过神來,忙松开了辰年的手腕,垂头立在榻边,
贺臻道:“我女儿虽然伤了云西王,可却也被你重伤,算是还了回去,我泰兴水军这就退军西返,还请郑将军回去与云西王说,泰兴虽愿与云西结秦晋之好,可姻缘一事却是勉qiáng不得,昨日之约,暂且作罢。”